西里尔:
夏日的山林,没有风,树叶都打着卷,西里尔就呆愣愣地看着,连红眼珠都不眨一下,直到他实在酸涩无比,这才僵硬地转头:沈还英,你做了什么?
赤色的瞳孔里,已经完全没有了害怕,有的只有惊疑和缓缓绽开的喜悦。
众所周知,血族是没有灵魂的。
但就在刚才,他亲眼所见,血族亲王已死,阿曼德却还存在。
谭昭伸手推了推:你别这么激动,我好歹也是你们血族的预言者,要没点本事,你当我吃干饭的啊?
那你要是一开始就这么高能、这么强大,他们何至于走到这个地步啊!
西里尔完全不理解沈还英,这个人明明强大到可以改换天地,却甘愿当个穷学生,还跑去酒吧兼职当调酒师,见钱眼开,真的不是他误会,而是这人实在隐藏得太好了。
即便始祖已经将真实写在预言里,他都没办法去相信。
西里尔的心情简直可以用日了*了来形容。
但岁数活得久还是有点用处的,至少在巨大的瞳孔地震之后,西里尔居然还能颤着声音开口:大人,您还好吗?
这句话,可真是问出了在场所有血族的心声,甚至还有不远处埋伏的狼人和人类,以谭昭的感知力,自然不会感知不到,他只是假装没看到而已。
阿曼德的用餐礼仪非常好,他并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等食物吃完,才开口:西里尔,我已经不是血族的亲王了。
这句话,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但所有人都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血族亲王阿曼德,终于求仁得仁,摆脱了困囿他千百年的枷锁。
第151章 急支红浆(二五)
越是强大的存在, 越不能忍受自己被强力桎梏,阿曼德显然不是个例。
说起来,不老不死这座围城, 得到的人愿意放弃一切从里面出来,而曾几何时, 他们也是疯狂想进去的一员。
在某种意义上来讲, 谭昭其实处在某个非常微妙的中间地段,或许等到很久很久以后, 他厌倦了这种生活, 说不定也会选择停止。
不老不死这四个字听着美妙, 但时间是残酷的,它会给予背叛者最直白冷厉的惩罚,抛弃时间的人, 终将被时间抛弃。
阿曼德的状态非常轻松,跳脱出血族这个身份,在短暂的不适应后, 他很快就学会了控制现在的魂体,也找回了一点点为人时的平和感。
这样的阿曼德, 让西里尔非常陌生, 陌生到如果不是一样的声音,一样的容颜, 他会完全认不出来。
您要抛弃我们了吗?
这句话,也问出了明里暗里所有吸血鬼的心声, 血族如果没有了亲王, 那么公约的约束力就会下降,三代血族成为血族的金字塔尖,这意味着长老会将控制整个血族, 于人于己,都不是什么好现象。
谭昭抬头看了看落日,夏季的日落总是比平日里要稍晚一些,暮色将整座山围拢起来,天边是火红色的晕染,而近处是血族暗红色的眼眸。
正是此时,他的手机不太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谭昭这才发现,今晚似乎还是月圆之夜。
他接起电话,那头响起小祖宗奶奶的声音:饲主,打钱!
为什么他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狼崽短你吃喝了?哦对了,今天月圆之夜,你看着点他。
可以,两台游戏机。
这么严肃的环境,谭昭却忍不住一笑,合着到你这里,游戏机才是货币单位啊?
一台也行。
谭昭到最后,还是给打了游戏机的钱,顺便还嘱咐了两句。
等他收了电话,天边最后一丝天光坠入海底,取而代之的是清冷的月盘,不知道是不是谭昭的错觉,他觉得今晚的月亮真是格外得圆。
事到如今,主动权已经完全握在谭昭的手里,即便血族想要挽回他们的亲王,也不是这样的阿曼德。
西里尔已经平静许多了,至少他的眼睛已刚才那么红。
沈还英,你究竟想做什么?
谭昭指了指山外,反问了一句:不是我想做什么,而是你们想做什么,绑架我的朋友,扰乱我的生活,你扪心自问,这事儿你阻止不了吗?
不,你可以,西里尔,你偏居东方,并不代表你弱,在我和你的对峙里,你不停地在试探我的底线,或者说你在试探我到底是不是传闻中的预言者。
西里尔对上沈还英的眼睛,这样的眼神,他曾经在蓝调时也见过一次,深邃而锋利,这是强者的眼神,那时候他就不该忽略的。
一个被挑战了底线的强者,他都做了什么?
所以,你就
谭昭摇头:当然不是,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却并不卑劣,在这件事情上,我只是接受了一份尸体委托,如果你也想,欢迎下单。不过接不接单,就是我的事情了。
尸体委托?
西里尔瞪大了眼睛,是他想的那个样子吗?
他还没搞懂,手里就被塞了一个透明的玻璃小瓶子,血色的液体只装了一半,月光下,有种妖冶的美丽。几乎是情不自禁地,他取下了上面的软塞。
顷刻之间,一股霸道又夺人的血液味道直窜他脑门,瞬间撅住了他的思维。
他甚至想,如果不是沈还英替他将塞子又塞了回去,恐怕此刻他已经把里面的酒液喝下去了。
这是什么?
谭昭靠在树上,声音里带着点恶趣味:你一直想要的,真正的血腥玛丽。准确来讲,是白天调酒时,剩下的酒液。
西里尔捏着小瓶子,就像是捏着什么烫手的山芋一样,扎手,又舍不得扔。
而预言者之所以是预言者,是能影响到狼人和血族两个种族的。
圆月之下,狼人纷纷开始变身,郊区从来空无人烟的野山忽然响起了狼嚎的声音,空气里有股淡到微薄的血腥味,但对于血液气味敏感的两族而言,这股味道甚至称得上浓烈。
这是预言者血液,每一个闻到味道的黑暗生物都在心里下了判断。
这并不是光明和理性的味道,而是毁灭的味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月光之下袖手站立的年轻男子,他的身形甚至称得上瘦削,精致的容颜堪比血族,此刻他脸上的笑容如同温煦的春风,但夏夜风里送来的味道,却昭示着他非同寻常的身份。
预言者,即毁灭者。
一个能撼动两族存亡的人,一个轻易杀死了血族亲王的存在,谭昭再度取出了他的剑,他也不急着取胜,在将所有生物都弄出阵后,月亮终于升到了最当空。
谭昭在此起彼伏的狼嚎声中,用灵力启动了地上早已画好的阵法。
是时候了。
作为一个转职成功的鬼魂,阿曼德刚才一直当着合格的围观者,也不是没有血族想将亲王带回去,但他们很快发现,灵魂是不可触摸的。
阿曼德精致的容颜完全曝露在月光之下,原本透明的魂体也凝实了一些,谭昭只听到对方用古老而深沉的语言吟诵着什么,所有的血族都在刹那间无声。
是非功过,自有定论,不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