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中流水潺潺,一處向陽的山坡上,建著一個外面普通卻堅固的農莊,石頭的圍牆徹的高高的,月華如水,一位男子正在院中練劍。
雖然月光明亮,但到處都黑皴皴看著十分嚇人,不時傳來奇怪的鳥叫聲,隱有獸鳴,雖然離的很遠,但聽著還是很嚇人。
一個白衣女子從屋裡走出來,看了一會,等男子招式落下時,溫柔地說:「師兄,你又睡不著了。」
男子停下來轉過身,淡淡地說:「剛才有人報信,你師兄我今天成親了,長平侯府的嫡長女抱著牌位嫁給我了,她今年十四歲半,尚未及笄。」
白衣女子驚呼一聲,眼淚刷地落了下來:「你居然成親了?那我怎麼辦?」
男子嘆了一口氣,俊朗無匹的面容在月光下如同雕塑:「象我這個已經死了五年,連面都不敢露的人,師妹又何必如此執著呢?再說我成親又有什麼實際意義?難道我還能與她夫唱婦隨不成?不過在此苟延殘喘罷了?」
白衣女子心裡黯然神傷又滿含期盼地問:「師兄既然已經不可能回去,為何不與我成親呢?我願意陪伴師兄一輩子,就這世外桃源逍遙自在不好嗎?」
男子卻充耳不聞:「夜深了,師妹去休息吧,我還想再練一會。」
女子掩面轉身進去了,心中滿是悲傷和不甘,卻又想不到什麼好辦法說服師兄。
男子搖搖頭,卻再沒了心思練劍,聽說那個女人是那兩位賜的婚,會不會另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
他幾乎相當於家破人亡了,諾大一個安平王府,值得他牽掛的只有他的生母了,偏偏要眼睜睜地看著她獨自承受老年喪子之痛,卻半點不能透露實情。
他獨自在石桌上坐了一會,咬咬牙,終是忍不住進屋換了一套衣服,悄無聲息地躍上牆頭,很快消失了。
夜風中,他御器而行,很快來到安平王府,沒幾下就潛入了老太妃住的壽熙堂,輕輕地撥開門閂,一揮手一股淡淡的香味,守夜的人全都沉沉地睡去了。
然後躡手躡腳地走了進去,卻發現母親沒有在寢室,就熟門熟路地來到了一側的小佛堂。
果然母親一身寢衣跪坐在地上的蒲團上,四十出頭的她自己出事,一頭烏亮濃密的頭髮一夜全白,整個人也一下子象是老了十幾歲。
她淚流滿面的念叨著:「菩薩保佑,保佑我兒順利投胎到富貴雙全的人家,一生順遂飽受恩寵,我寧願減壽十年,不二十年,只要一雙乖孫平安長大就讓我死都行。
保佑我兒屍身沒有曝屍荒野,沒有進入獸腹,沒有陷入泥淖污坑,不受風吹雨淋,不受蟻食蟲咬,而是被好心人安葬,下輩子我願意做牛做馬報答於他!
菩薩保佑,保佑我的兩個乖孫平安長大成親生子,我程家香火不滅,我兒子嗣綿延不斷祭祀。」
老太妃說完泣不成聲地趴倒在蒲團連連磕頭,男子淚流滿面,他秉住呼吸,盯著那滿頭白髮,極力忍住上前扶起她的衝動,轉身離去,躲在熟悉的角落中平息了一下情緒,方才緩過神來,朝另一個地方奔去。
福遠堂,大門上上披掛紅綢,貼著喜聯,兩個大紅的喜字在月光下分外耀眼,男子輕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輕輕地躍上牆頭進了院子,用同樣的手法進了屋子。
整個院子和正屋都張燈結彩,一片喜氣洋洋,喜酒的味道都未完全散去,卻也半點聲音也無,大概累了好幾天都沉沉睡去了。
這是他曾經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閉上眼睛都能出入,一草一木一桌一椅都是按照他的喜好布置的,如今卻只能趁著夜半時悄悄潛入。
曾經的寢室里也披紅掛綠,到處張貼著大紅喜字,一對龍鳳喜燭燒的旺旺的,不時發出嗶剝的聲音,大紅繡鴛鴦戲水的錦帳低垂,家俱卻已經不是原來的家俱,應該是女方的陪嫁。
他撩開了帳子,燭光透過錦帳映進來,曖昧而溫暖,大紅的百子千孫被下,一個身量尚未長成的女子披散著烏雲一般的長髮睡的正香,卻因為側著臉,看不清她的容顏。
他伸出手,又不放心地揮揮袖子,散出一股極清淡的香味,然後才把她的臉轉過來。
這是一張極美的臉,雪膚紅唇,卻也青澀未褪,顯然還未長開,比他小了將近十歲,看著還象一個孩子。
他搖搖頭,倒是個心大的,尚未及笄的貴女,抱著牌位出嫁,這一輩子該如何熬得過去?她卻好象任何心理負擔也無,睡顏恬靜安寧,一付天大地大不如心大的樣子。
不知為何,他的心情也有些好轉,就退出了帳子,停留了片刻,看到桌子上他的牌位,上面擺著供品,燃著線香。
頓時滯了一下,想起了昔日的輝煌,轉身熟門熟路地出了安平王府,在一棵枝葉茂密的大樹上糾結了半天,咬牙向另一處府第騰挪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