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華燈初上,春寒正盛,年味正濃,爆竹聲一聲聲響起,外面呵氣成冰寒風凜洌,屋裡卻溫暖如春。
地龍燒的熱氣又均勻又沒有煙火氣,在屋角放幾個小瓷壇,裡面裝著雪水,水氣慢慢的蒸發著,空氣又清新又沒有燥氣,雪水融化後剛好拿去澆花草。
一水的紫檀家俱,玉屏雕欄,錦帷繡帳,靠窗的八仙桌上擺著精緻的點心果子,妝檯上一柄羊脂玉如意和粉玉荷花玉光盈盈,說不出的富貴舒適。
喬蘿吃了一盅海帶菠菜丸子湯做宵夜,洗漱乾淨坐在榻上,玲瓏和瑪瑙向往常一樣給她全身抹遍王府秘法自制的香膏,長期塗抹肌膚潤澤細滑,潔白如玉,還自然散發出淡淡的幽香。
這種私密事,她只許玲瓏和瑪瑙親手做,一般不假他人之手,她的身體不是輕易誰都能見到的。
兩人又給她烘乾頭髮,給她鋪陳好被褥,服侍她換上淺桔色繡綠花的素緞中衣,又把一個淡綠色素錦面白兔毛里披肩搭在她的肩上,狐裘雪貂只適合在外面的寒風中穿戴,室內輕薄軟暖的兔毛足夠了。
又燒開梅花上采來的雪水,泡上滋潤去燥氣菊花蜂蜜桔皮茶,和她喜歡的幾本書一起放在貴妃榻旁的小方茶几上,然後齊齊告辭退到外屋,叮嚀值夜的雪英驚醒點,然後各自離去回屋了,身為王妃身邊的一等大丫環,她們在後院一人擁有一間屋子, 除了值夜的時候,她們一般都住在自己的屋子裡。
在這滿院的奴才眼裡,她是個極好侍候的人,因為她總是和言細語,從不挑刺刁難人,出手也很大方,又是個極不好侍候的人,因為她不容許一星半點的背主行為,發現半點背主行為一經證實立即趕出去,連悔過求饒的機會也沒有。
喬蘿晚上從不留人在內室值夜,值夜丫頭一直睡在西次間的暖炕上等候傳喚,熄燈前她還要關上臥室的門,熄燈後不經傳喚不許踏進臥室一步。
她是個生活習慣很好的人,也不喜歡給別人添麻煩,所以給她值夜的人,除非特殊情況幾乎都能睡個囫圇覺。
從她穿過來那天,無論過的好不好,身邊從沒離了服侍的人,自從做了安平王妃更是如此,這座正院裡的奴才有二十多人,每天一睜開就處於前呼後擁中,幾乎沒有獨處的時光。
再加上她是個有秘密的人,前世也習慣了孤獨和清靜,也只有趁著晚上才靜享這份獨處的寧靜,這是她在這塵世紛擾中的小確幸,所以她不允許任何人來破壞。
一份喜歡的花果茶,一本喜歡的書,再點上喜歡的蓮花線香,一股淡雅到若有若無的清香盈繞在鼻尖,這樣美好的夜晚她本來要好好地過一輩子的。
可是自從他回來後,也不知還能再得幾天清靜自在,能享受一時是一時吧,反正在確認他回來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夢寐以求的好日子到頭了,何況還有幾年後圓房這件最令她頭疼的事。
夜終於深了,她倦意上涌,放下書本打個呵欠準備去睡,看看落地鍾才剛剛九點,只要她熄了燈,守夜的丫頭才關了屋門去睡。
這時外門忽然吱呀開了,她以為是幾個心腹大丫頭還有什麼事,也就沒有在意,她們很細心,每晚都要提前徵求她的意見,把第二天要穿的衣服首飾鞋襪搭配好,免得第二天手忙腳亂,她也正好能多睡一會,可能是想到還有什麼沒有收拾妥當,所以才過來吧。
可是守夜的雪英卻喊了一聲「王爺」。
喬蘿一驚,王爺?這廝深更半夜跑來做什麼?古人早起早睡,這個時候已經是深夜了,難道太妃身體不適?
正胡思亂想之際,程錦越的淳厚而極有質感的聲音傳進來:「你今晚回自個屋裡去睡,不用值夜了,告訴茶水房備好熱水,不經傳喚任何人不得進來,否則家法嚴懲!」
告訴茶水房備好熱水?這廝大半夜的還要喝熱茶,難道打算泡壺香茶與她秉燭夜談?她和他有那麼熟嗎?
雪英似是遲疑了一下,卻並沒有進來,然後聽到她退了出去掩上外屋的門,喬蘿心想,到底不是心腹,忠誠度很有限,如果是瑪瑙和玲瓏,哪怕惹的程錦越心生厭惡,甚至被處罰,也要進來問過自己才做決定。
胡思亂想之際,外屋門吱呀一聲關上,還上了門閂,喬蘿十分不解,也有些驚慌失措,他到底想做什麼?
深更半夜的,還是在外屋說話更方便些,在這個香暖宜人的臥室,她實在沒有勇氣與他相處,剛揭開帘子準備出去,一股男人身上清洌的氣息傳來,她差點撞到他身上,身上的披肩掉了下來。
正是一身家常寶藍色團花紋夾棉薄錦袍的程錦越,外面的羅漢床上放著他的黑緞鶴氅,一頭烏黑的濃髮披散在肩上,身上一股香澡豆的氣息,夾雜著冬夜的冷洌,想是沐浴過趕了過來,喬蘿越發心慌氣短,他到底想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