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國都城,洛京城
夜色如墨,已經連續下了六日的雨終於在今夜肯停了。
「連續下了六天的雨,今夜總算是停了。」
「姐姐,我害怕。」清脆的童音響起在漆黑的宮道里,緊接著又是一道女人的聲音響了起來,「沒事兒,沒事兒,在走一會兒就走完了。」
微涼的夜風襲來,直吹得兩位宮人背脊發涼,忙驚慌的加快腳步想著趕緊走完這條長長的宮道。
也不知是不是心裡愈發慌亂還是怎的,今夜的路驀然覺得忒長。
「姐姐,前面那座宮殿叫什麼?瞧著門外的宮燈竟與別的宮燈不一樣。」
聽著聲音倒像是有些年幼,八九歲的年紀,一聲脆脆的「姐姐」叫得那位身量看似很高的女子甚是高興。
只是這高興沒過多久就消失在黑夜中了,只說了一句「噤聲」。
「???」年幼的「妹妹」歪頭想了想,不太明白姐姐的意思,不就一個宮殿麼?有何可噤聲的。
雖然看不到姐姐臉上的表情,但聽那句「噤聲」,就能想像到她臉上凝重的表情。
她們兩人各提著一盞幽暗的絹燈,整個一條長宮道黑漆漆的,除了腳下的一點光,和前面掛著的宮燈閃爍,什麼都看不清晰。
行走在漆黑的宮道上,「妹妹」愈發的對前面掛著宮燈的宮殿愈發好奇了。
心想著,等會兒走過去一定要看一看它的名字。
這般想著,她腳下如風,走得更快了。
一旁個高的宮人並不知她的心思,只以為她是因為害怕了,才走得更快了。
抬頭看了一眼夜色,心想著時間緊急,她也連忙加快腳步跟上去,趕緊走完這條宮道。
小姑娘年幼又是進宮半年,對宮中許多事、物都頗為好奇。
駐足腳步,她抬頭看了看這座宮殿上掛在兩邊奇形特異的宮燈,這宮燈形似兔子,裡面的燈火甚是明亮。
不對,不像是火,火沒有這麼亮。
小姑娘眉頭緊皺,突然似是想起了什麼,抬手指著宮燈,臉上笑開了花。
是夜明珠。
我的乖乖,小姑娘不禁在心裡嚎叫,這裡宮殿的主人也忒得寵了吧!
居然把夜明珠當作火放進了宮燈里,難怪方才在遠遠的地方就看到了這個宮燈。
待小姑娘想要去看一看宮殿的名字,她已經被人拉走了。
「別看了,若再不走,許是要遭貴妃娘娘的怪罪。」
聽到姐姐的提醒,小姑娘趕緊收回目光,跟上姐姐離開了這個讓她好奇的宮殿。
一步三回頭,每每往前走一步,小姑娘都要回頭看上一眼,那模樣倒是讓身旁的人看了忍俊不禁。
姐姐也忍不住同妹妹一樣,回頭看了一眼,只這一眼,便讓她搖頭嘆息。
忽的,她站定腳步拉住了跟著她一同的妹妹,面色凝重的看向只到她腰那裡的小姑娘,「小玲兒,你叫我一聲姐姐,今夜姐姐便看在這聲稱謂上教教你。」
「在這宮裡,宮人的命從來都不值錢,宮人要想活的長久,就不該有好奇心。」
她蹲下來,雙手搭在小玲兒的肩膀上,一雙眉眼與小玲兒平視,緩慢的說道:「尤其是宮中禁忌,不要好奇,最好連提都不要提,明白嗎?」
提都不要提?
小玲兒睜著一雙大大的眼睛迷濛地望著姐姐,卻又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見小玲兒點頭,她也就放心的輕呼一口氣,寵溺的敲了敲小玲兒的額頭,隨即就起身牽著她的手離開了。
隨著兩位宮人的背影越走越遠,走在轉角處,小玲兒下意識的回頭看去,依稀只能看到一點亮光。
·
秋風拂過,兩邊裝著夜明珠的兔子宮燈微微在風中搖擺,風漸大,也不見得它被風吹落下來。
忽的,夜色里「吱啞」一聲,常年緊閉的宸熙宮大門突然從裡面打開,走出來一位身著素服、頭戴鳳凰釵的婦人。
她便是即將成為陳國太后的鄭貴妃。
鄭貴妃從裡面走出來,臨要坐上坐攆之時,回眸看了一眼裡面金碧輝煌,又抬頭看了看曾經是那人親手寫的匾額。
她嘴角一翹,昔日的恩寵,如今再看,竟有些諷刺。
想起韓安樂剛才百般不願相信的眼神,她撫了撫頭上墜著的珠子,頓時有點頭疼。
先帝曾言:不可傷她一分一毫的送她出宮。
如今看來,只怕是不能了。
倘若韓安樂不願意,非要鬧著不離開這可如何是好?
收回視線,鄭貴妃鳳眸輕輕一掃,瞥見跪在前面綠漪身上掛著的黃色宮絛。
雖然近些年宸熙宮內的宮人甚少出門,但憑著她身上的宮絛及宮牌,鄭貴妃也猜到了她是韓安樂身邊的女官。
「綠漪是吧,」鄭貴妃轉身看向她,吩咐她,「回去告訴你們娘娘,不管她接不接受,這事兒都由不得她做主,你也好生勸一勸她,一切可都是隨了她的願,還有何哭泣的。」
綠漪應下,隨著鄭貴妃上了坐攆,身後的宮人們也都擁著貴妃離開了。
剛還人多排排站的宸熙宮大門,現在就剩下綠漪等五人,和剛才對比,簡直就是少得可憐,清冷至極,哪裡像是正二品妃的住址。
綠漪轉身遣散了站在身後的幾人,才稍稍抬頭往上面看了一眼。
兩旁掛著夜明珠兔子宮燈散發出來的光芒將宮匾上的字照得一清二楚,宸熙宮。
綠漪抬手遮住一半照過來的光芒,只稍稍淺看了一眼便趕緊小步跑了進去。
小跑到寢殿門外,聽著從裡面傳出來的隱隱哭聲,綠漪抬手放在門上,輕輕一推,就走了進去。
寢殿內雲頂檀木作梁,夜明珠為燈,六尺寬的沉香木闊床邊懸著鮫綃寶羅帳,帳上遍繡灑珠銀線海棠花,顆顆指頭搬細小水晶珍珠串為簾幕,地鋪藍田暖玉......
如此寵妃般的奢華極麗,也唯有宸熙宮這一處。
綠漪撩開簾幕,往右邊一看,嚇的她小臉一白,驚呼一聲「娘娘」,慌忙的跑到床榻邊檢查。
待看到床榻之人還有呼吸之後,她才稍稍安了心,只是到底還是不放心,「娘娘,您以後別這樣嚇奴婢了好不好,奴婢瞧著既害怕又心疼。」
這話落罷,床榻之上靜靜躺著的那位身著白色寢衣的女子微微睜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