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張諄只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飛快地跑到家門口,在家門口停住稍微整理一下就推門進去,院子裡站了個四五十歲的中年人,瞧見不是廖老爺,張諄有些失望,但還是上前行禮:「見過劉叔父。」
來人是此前曾見過的劉老爺,見了張諄他把頭一點:「你這兩年的行徑我都聽說了,不錯,你這樣做,頗有你叔父的風範,令叔九泉之下,聞你如此,當為你歡喜。」
張諄忙又謝過,請劉老爺往裡面坐,劉老爺頭一搖:「不必了,我瞧你這家裡也忙的很,我們出去找個茶樓坐坐,我和你說些話。」張諄忙應是,請劉老爺先走,自己在後跟隨,兩人出了小巷,往大街上來,也沒走遠,看見一個茶樓就走進去。
茶博士過來請問要些什麼茶?劉老爺點了一壺香片,四樣就茶的小吃,又要了一份黃魚面,點完才對張諄笑道:「我過來的匆忙,還沒吃飯,賢侄你可要再要些什麼點心?」
張諄忙道自己已經用過,等茶上來,先給劉老爺斟了一杯,這才給自己倒了杯茶,劉老爺見張諄禮數不缺,點頭道:「看來你雖經過磨折,可這些教養都沒忘得,的確不錯。」
張諄忙恭敬應是,黃魚面已經送來,劉老爺拿了筷子,讓一讓張諄,也就吃了起來,劉老爺這碗面吃的也快,吃完了漱過口,喝杯茶蕩蕩油膩才對張諄開口道:「我聽你說嫁姐姐,還嚇了一跳,記得你叔父並無子女,你哪裡來的姐姐。等打聽過,才曉得是昔日你叔父買的那個灶上,這些年虧她跟著你,你把她當姐姐一樣嫁出去,足以見你忠厚。」
張諄又應是,劉老爺又喝一口茶才道:「你在路上遇到的朱老爺,這麼些年我們也常打交道的,昨兒我去拜訪,和他說起你的事,他贊了你總有半頓飯的工夫,說這樣的年輕人已經少見。就想托我一件事。」
見劉老爺面色有些為難,張諄的眉挑起:「朱老爺為人熱情,又是鄉里,他有什麼事小侄可以效勞的?」
劉老爺摸下唇邊髭鬚:「說來也是好事,朱老爺在家鄉雖有妻兒,在這京里乏人服侍,於是又娶了一房,當做兩頭大,這樣事情也是常見的。這位朱太太雖十分能幹,卻艱於生育,連流數胎,才得了一個女兒,愛若珠寶。這女兒今年已經十五了,從她沒滿十歲,朱老爺就為她的婚事操心,擔心嫁了個中山狼,到時自己眼一閉,家鄉那邊的兄長是指望不上的,於是精挑細選,見你十分不錯,這才托我來說個媒。賢侄,我也不怕告訴你,朱老爺在這京中做生意,也有二十來年了,這邊的產業足有兩萬餘金,全當做這位朱小姐的嫁妝不說,連以後的孩子都可以跟女婿姓,只要奉養朱太太就成。」
條件確實豐厚,張諄只淡淡一笑:「多謝劉叔父和朱老爺的好意,只是叔父想也知道,我已經有未婚妻子,若拋她另娶,那算怎麼一回事?」
劉老爺搖頭:「賢侄你說笑了,當日你和杜家的婚事,杜老爺早已退掉,之後並沒聽說你定親,哪裡來的未婚妻子?要知道婚姻大事,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沒了這幾樣,縱你生下兒女,也不過一個外室,說不得嘴響。」
張諄的手忍不住握起:「劉叔父此言差矣,男女之間,相敬相愛,因此許下盟誓,當著天地神佛做了見證,四鄰皆知,哪裡說不得嘴響?豈不聞王狀元負桂英,於是被鬼神捉去,終究償了她命。」
「天地神佛?」劉老爺重複一下這四個字就笑了:「賢侄,有些時候,神佛也是不頂用的。」
「可我不能對不起我的心。」張諄的眼神清亮,看著劉老爺一個字一個字地道。
「罷了,賢侄,你既不肯負那個姑娘,這有什麼難辦,等你娶了朱小姐,再把這姑娘納為妾室,這樣兩全其美的事,你看如何。」這樣的條件還真誘惑,張諄有一瞬間有些動搖,可自己這樣做了,又和那些欺負綠丫的人有什麼區別?
綠丫對自己,有恩啊,若不是她的關心,在屈家或者自己就活不下來,就算活下來了,也不過和那些小廝一樣,每日想著吃酒賭錢,從此墮落,而不是依舊和原來一樣,而且有了一顆這樣堅定的心。
張諄緩緩搖頭:「叔父這提議,若換了別人,定然覺得十分之好,可在侄兒瞧來,這樣提議,是對我未婚妻子的羞辱,她待我恩重,若沒有她,我或者早已墮落,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妾者,立女也,我的恩人,怎可以為妾,怎能受我妻子的驅使,而我在旁說,這是做妾的人應當做的。」
劉老爺不料張諄竟說出這樣一番話,倒呆了一呆,接著嘆道:「你倒是有你叔父的幾分骨氣,可是賢侄,骨氣當不得飯吃。再者說了,朱小姐為人溫柔賢惠,到時你過去,就說這是你的恩人,朱小姐定會待她十分好,不會以尋常妾侍相待。」
張諄還是搖頭:「叔父好意,小侄已盡知,旁的事,叔父盡可吩咐,可是這件事,小侄不能。」不能辜負蘭花,當然也不可辜負綠丫,況且做男子的,就該用自己的雙手賺錢吃飯,得一個嫁妝豐厚的妻子,是一步登天的捷徑,可是這樣的捷徑會讓人變懶,甚至會讓人自卑。
看著張諄的眼,劉老爺的眉沒法鬆開:「賢侄,我曉得少年人總是會覺得,這個世上沒有什麼事是做不到的,可是等再過些年,你就曉得,很多事是做不到的。」
這下張諄舒心地笑了:「劉叔父,您可能已經忘了,我已經經歷過父死母亡、族人逼迫,叔父收留,接著叔父也過世,然後險些流落街頭的事了。我還有什麼樣的心,以為這個世上,什麼事都任由我做呢?」
劉老爺是真的忘了這茬,端起手中的茶杯把殘茶一飲而盡,再次勸說道:「賢侄,你也不用回絕的這樣斬釘截鐵,或者再等兩天,等你忙完這裡的事,我再來問你。」說著劉老爺喚茶博士來會帳,數了錢給茶博士起身道:「我還有事要忙,先走一步。賢侄,好好想想。」
張諄伸手摸一下肩,方才劉老爺拍這一下,真是飽含了對自己的無限期望,可是自己的決定不會改變了。張諄淡淡一笑,起身回家。
等他們都走了,隔壁茶座才傳出人聲:「沒想到來喝個茶,還能聽到這麼一齣好戲。」聲音很淡,立即有人道:「在下和廖老爺相交這麼多年,竟不曉得廖老爺對這些事如此感興趣,難道說廖老爺尋回了甥女,就對這些感興趣了?」
靠在茶座里的正是廖老爺,他坐的位置正好在張諄身後,只隔了一道木板,因此聽的清清楚楚,聽到對面的人這樣說就淡淡一笑:「這個小哥,也算我們熟人,沒想到在這遇到了。」
哦,對面的人瞭然一笑就道:「老朱在京里的產業,何止兩萬兩,光一座綢緞鋪子,一年就五千兩的出息。這小哥竟能回絕這樣的誘惑,真是難得。」廖老爺也點頭,想起和張諄當日說的話,不如,順著劉老爺的話再試一試,畢竟銀子的數目不同,對人的誘惑也不一樣。
張諄回到家裡,蘭花自然要問劉老爺說了些什麼,張諄避重就輕地說了,又和蘭花商量起,讓蘭花帶十兩銀子做嫁妝的事,蘭花的臉不由一紅,正要推辭就聽到門外有人問:「張小爺在家嗎?」
綠丫上前推開門,見面前的人有幾分眼熟,只是想不起在哪裡見過?那人已經對綠丫拱手:「這位大姐記不得我了?我家老爺姓廖,去年來過這裡。」原來是廖家的人,綠丫急忙往屋裡招呼,這裡就笑著問:「也不知道榛子,不,杜小姐可好?」
綠丫的話語變化管家聽出來了,只是笑著道:「小姐她很好,原本還要給您寫信呢,可是嬤嬤教的功課繁重,小姐就沒法寫,只好托我帶個口信,說一切都好,讓您別惦記。」
這一口一個小姐而不是表小姐,足以證明榛子過的不錯,綠丫把管家讓進屋裡,蘭花已經給他倒水:「杜小姐過的好就好,只是這嬤嬤教的功課是什麼?」
那管家並沒有坐在上面,而是搬個凳子坐在門口,接過茶笑眯眯地道:「老爺請的嬤嬤,是專門教小姐讀書識字琴棋書畫的,小姐學的很認真。」
「果然是大家閨秀的做派,榛子剛來時候,我就瞧著她不錯,不過暫時落難,現在好了。」管家笑著應是又給張諄問過好才道:「還想問張小爺一聲,去年我們老爺說的話,張小爺得了多少利息?」張諄原本信心滿滿,可此時見了管家,不覺又心虛起來,咳嗽一聲才道:「連貨物帶現銀,共總八百銀子。」
「這就是說,缺了兩百兩,張小爺,我們老爺可是個丁是丁卯是卯的,您要是只缺了一二十兩,那也不算什麼,可這缺了兩百兩,張小爺,那就抱歉了。」
雖然已經料到會這樣,可聽到管家這樣說,張諄還是感到深深失望,自己的資質還是不夠嗎?
「能不能幫忙通融一下?」蘭花已經開口問。
「辦法嗎?不是沒有。」管家一笑:「我們老爺還有三天就到京城,只要等三天後湊齊一千兩就夠了。」
作者有話要說:這文寫的真過癮,果然窮苦老百姓什麼的,才是我的愛。話說越來越喜歡舅舅了,腫麼辦,捂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