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諄佯裝求饒:「是,是,我說錯了,還要奶奶擔待些。」綠丫這才放手,張諄已經搖頭晃腦地道:「哎呀呀,怎麼也不曉得,這才多久,你就變成母老虎了。」綠丫的手又要往張諄耳朵上放,張諄忙把嘴捂住:「我逗你玩呢,母老虎要都像你這樣,我還求之不得呢。」
綠丫忍住笑,但這心裡的喜悅怎麼能藏得住,張諄把妻子的手握緊一些,在她耳邊悄聲道:「你不是和我說過,再給我生一個呢,這都多久了?」綠丫伸手去捂丈夫的嘴,手被張諄握住,燈被吹滅,夜還正長。
張有才躺在床上怎麼都睡不著,今日遇到的事,實在太過出於意料,到現在心都跟亂麻似的。老張婆在另一張床上坐起身,張有才急忙裝睡著,但老張婆已經開口說話:「這裡也住不成了,等明兒我再去尋個地方,搬了吧。」
這房子雖然便宜,一個月不到三錢銀子的租金,可人太多了,況且這房東瞧著也不像是個什麼聰明人。如果戚嫂子再尋上門,繼續糾纏,日子久了,總會對張有才不好。老張婆想了又想,決定還是搬了算了。
「可是娘,我們已經沒有銀子了。」張有才沉默很久後才說話,接著又說:「娘,您放心,我分得清好壞的。」這話讓老張婆心裡十分欣慰,兒子沒有白照顧。接著老張婆既道:「我曉得你分得清好壞,可是怎麼說那女人也是你生身之母,如果真纏上了,對你不好。喜哥兒,我還有四五兩銀子,全拿出來,也能尋到個好一點的屋子。這事,你就別操心了。」
張有才又沉默了,老張婆瞧不見兒子的舉動,可是能夠明白兒子的心,又嘆一聲方道:「喜哥兒,我曉得你心裡想的多,可人這一輩子,哪會遇不到什麼事呢?」
張有才嗯了一聲,老張婆聽出他聲音悶悶的,好似哭過,不由嘆一聲重新躺下:「睡吧,今兒秀兒可說的清楚,以後就當沒這件事,你安生在鋪子裡面幫忙。」
張有才應了,把眼閉上,努力地想讓自己睡著,可怎麼都睡不著,好容易進入夢鄉,又開始做光怪陸離的夢,還夢見戚嫂子又尋來,逼自己叫娘。張有才想掙脫,可怎麼都掙脫不了,啊地大叫一聲這才睜開眼,渾身已經被汗濕透了。
門被推開,透進光亮來,老張婆手裡端著一碗麵條走進來:「醒了?就吃了早飯去上工吧。」張有才穿了衣衫下地,抬眼瞧見老張婆的眼圈都是紅的,不由對老張婆道:「娘,都是我不好,如果你沒照顧我,也就……」
老張婆把麵條放到桌上,坐在缺了一個腿的椅子上有些疲憊地說:「什麼叫不養你,我就會好。別說這樣的傻話,養你是花了不少銀子,可我抱著那些銀子,銀子會叫我娘,會哄我開心嗎?你安安穩穩地去上工,秀兒啊,綠丫啊,都是好人,她們不會待你不好的。」
張有才嗯了一聲,洗漱過後就端起麵條大口吃起來,還不忘夸一句:「娘做的東西最好吃了。」提起自己的手藝,老張婆就笑:「那是,我的手藝,當初可是沒話說的。」
吃完麵條,張有才覺得渾身又充滿力量,推開門往外面走,房東已經起來,正從後面往這邊走來,打算出去買些油條豆漿做早飯,見張有才出來,房東臉上不由有些訕訕之色,但還是和他打招呼:「喜哥兒啊,這麼早,是去上工的。」
張有才嗯了一聲就往外走,房東追上他的腳步:「哎,你也別嫌我話說的不中聽,怎麼說那人也是你生身之母,旁的不論,這十月懷胎總是有的。你啊,以後也該周濟些。」
這裡是真的再也住不成了,張有才並沒回答房東的話,房東知道他沒聽進去的,但還是在那絮絮叨叨講些孝父母才能得好報的故事,等來到巷口,張有才這才對房東打一拱:「大叔,我要去上工,這些故事,您留著慢慢地對您兒子講吧。」
說完張有才就跑了,見他這樣,房東的鬍子忍不住翹起來:「嘿,這人怎麼分不清好壞呢?」巷子口支著油條豆漿攤的小販瞧見房東過來,已經在那招呼:「還是三根油條兩碗豆漿?」
房東嗯了聲:「有碗我要帶回去吃,等會兒讓我家小子把碗給你送出來。」小販麻利地應了,給房東夾著油條:「昨兒聽說可熱鬧了,我也沒去瞧瞧,到底那個女人,是不是喜哥兒的親娘?」
房東見有人相問,自然知無不言,都在那議論起來,老張婆出門去尋房子,聽到眾人在那議論,臉上頓時掛不住,偏生還有人在那招呼她:「張嫂子,你們家竟然還有這麼大的事。說起來,再怎麼說,那也是喜哥兒的親娘,你們大人的恩怨就放在一邊,還是要認親娘才好。」
老張婆懶得理這些講是非的人,悶頭往另一邊走去,房東呵呵一笑:「張嫂子這人你們又不是不曉得,疼喜哥兒疼的要命,再說喜哥兒這麼大了,現在又能掙銀子了,眼瞅著樹上的果子都熟了,哪肯把這果子讓人給摘去?」眾人瞭然點頭,接著又議論幾聲這親生母子分離總是不好的話來。
老張婆離的雖遠,但還是能聽到幾句,這胸口不由有些發悶,這裡,真的是再也住不得了。只是這好的房子總是價高,再說哪有這樣清靜的院子給自己尋?
張有才一路來到鋪子裡,幫尚媽媽她們收拾鋪子下著門板,等都閒下來了,張有才的思緒難免又飄向別處,小青見他發愣就過來逗他:「你到底在想什麼?我和你說,王姑姑都說過的事,準定沒事。」
張有才嗯了一聲,尚媽媽已經道:「小青你別逗他,這事,別說他這麼個孩子,就是再長個七八年,是個大人,遇到這樣的事,難免也要想許多時候。」小青又要打趣幾句,小荷從後面走進來:「小張哥,東家來了,要你去後面說話呢。」
張有才急忙站起身往後面去,小青已經問小荷:「不是昨兒張奶奶已經說定了,今兒怎麼又?」
小荷瞧小青一眼方道:「你啊,別成日只曉得打趣別人,今兒來的,不是張奶奶,是秦奶奶。」秦奶奶?小青急忙捂住嘴:「這事怎麼驚動了她,她不是已經六個多月,秦爺讓她少出門?」
她們在這議論著,張有才已經進到後面,瞧見坐在那的榛子,張有才忙上前行禮叫東家。榛子抬眼細細往張有才臉上瞧了瞧才道:「也是我眼拙,竟沒瞧出你的相貌有些眼熟。」
這一句就讓張有才緊張起來,畢竟當初榛子在屈家後院,也是很吃了點苦頭的,張有才急忙道:「東家,這事,我……」榛子已經伸出一支手搖了搖:「我又不是來和你尋是非的,你不用那麼害怕。」
這話才算讓張有才放心,榛子又瞧了瞧他:「說起來,你和秀兒,也是一個爹生的孩子,雖說你們那個爹也不是個人,可這點是不會變的。昨兒鬧出這麼大的事,你們原來住的地方是住不成的,去尋別的地方呢,難免也會被人說。你總是個小孩子家。」榛子說著話,張有才也只有聽著的,聽到最後一句,想到昨兒自己的娘那樣對待自己,眼圈不由紅起來。
榛子在那細細瞧著張有才的舉動方道:「原本呢,我們打算讓你在這待個三四年,再往那大鋪子去,她既然來鬧過,難保還有下回。我在江南還有產業,不如這樣,你和你娘就往江南去,去鋪子裡做個夥計,等過個兩年再回來。」
讓自己離京,這是張有才沒想過的,臉上不由有驚訝之色,榛子瞧著他:「這也是常事,這京里,最不缺的就是這講是非的人。這眼瞧著要過年了,也不能讓你們這會兒走,總要等到過完年,收拾收拾,你們再去江南。你要覺得我這主意好,就聽了,若覺得這主意不好,就隨你去,你瞧如何。」
這主意,當真還是不錯的,張有才忙起身給榛子行禮:「多謝東家了,只是這盤費?」
「我既讓你去江南,自然會準備好。」說著榛子就喚來人,門外走進一個丫鬟,榛子對她道:「把那二十兩銀子拿來,給小張哥。」丫鬟應是就把一包銀子拿過來,張有才差點跳起來:「這麼多銀子,太多了。」
「叫你拿著你就拿著,你們兩個老的老,小的小,也不能讓你們兩單身上路,等過了正月十五,有人要往江南去,你就跟他們一道走。」榛子眼皮都沒抬地說。
張有才忙謝過榛子,拿了銀子往外去,榛子這才撫一下肚皮伸個懶腰對屏風後面道:「都聽到了吧,我做事,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秀兒從屏風後轉出來,臉上神色還是有些複雜。榛子曉得秀兒的心事,拍著旁邊的椅子讓她過來坐:「明明是你的主意,偏要讓我來說,你啊,也真……」
見秀兒臉上神色,榛子把彆扭這兩個字咽下去才道:「好了,現在事也差不多完了,我就不信那女人能追到江南去。」見秀兒還不說話,榛子把她鬢邊的發攏起:「怎的,還是在想?那些事,有什麼好想的?你啊,最要緊的,是好好地把肚子裡的孩子生下來,旁的,什麼都別管。」
「我曉得!」秀兒悶悶地說,榛子沒有嘆氣,只是瞧著秀兒,只願時光能夠把秀兒心裡的那個傷疤慢慢抹去,永遠不會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