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太太遣了幾次媒人過去,也沒見到褚家的人,差點被氣死,要換了原先,別說要褚家女兒做妻,就算是想求為妾,只怕褚家人也會答應。但現在比不得原先,柳太太又知道別的人家比褚家更糟糕,打聽的褚太太今日來進香,急忙也尋來。誰知褚太太並不肯見柳太太,見了柳太太就急忙走掉,柳太太好容易攔住褚太太,開口懇求。
褚太太見柳太太攔住,又說了這樣一番話,不由鼻子裡面哼出一聲方道:「柳太太,我曉得你也是為你兒子操心,可是這婚姻大事,哪是隨便就能做的,我女兒年齡雖大,可我褚家也不是養不起她,寧願嫁個不如你家的,也不能往你家送去。」
這話像兩個巴掌打在柳太太臉上,柳太太只覺得一張面*辣地紅了,瞧著褚太太道:「我家又不是那樣龍潭虎穴,哪能這樣說話?」褚太太笑了:「柳太太,你家當初為何休妻?原先我以為是那家人不好,後來才曉得,你家兒媳竟是自己下堂求去,連讓兒媳去做太監妾的話都說得出來,我家門戶低微,到時遇到難處,難保你家不把我家女兒往那見不得人的地方送去,我生養女兒一場,也是要她好的,不是嫁出去就完。」
說完褚太太把袖子從柳太太手裡扯出來,拿了裝香燭的包裹就急急走了。柳太太只覺得一口血堵在喉嚨口,想要再辯解幾句,可是褚太太走的風快,哪裡能見得到她的身影。柳太太站了許久,才坐在旁邊的石墩上,今日太陽不錯,可柳太太只覺渾身寒冷,自己家怎麼就落到這樣地步,要怪誰?就要怪……
柳太太還在思索,就見牆角轉出兩個女子,柳太太本想擦擦淚背過身,見這兩個女子面熟,再一細瞧,柳太太不由有些惱怒,原來是綠丫和秀兒兩個。
綠丫和秀兒兩個手挽手走在那裡,指指點點說說笑笑,瞧見柳太太秀兒故意咦了一聲:「這不是柳太太嗎?怎地坐在這裡,從人也不帶?」秀兒是笑吟吟的,可柳太太怎聽不出這話里的諷刺?心裡些許愧疚也消失了,細算起來,自己家倒霉就是兒子被眼前這個女人用花瓶砸破頭,若不是她,自己家也不會這麼倒霉。
想著柳太太的眼不由瞪圓:「你們這樣對待我家,以後,你也不會有好報。」柳太太這咬牙切齒的話讓秀兒只一笑,綠丫不由在心裡嘆氣才道:「柳太太,到了今日你還怪東怪西?怎麼不想想你自己家都做了些什麼事?」
秀兒扯了綠丫的衣衫袖子:「別理她,讓她怪去,我們去別的地方玩,聽說這後面的梅花開了。」綠丫瞧一眼柳太太,也就往後面去。這更讓柳太太憤怒,但又說不出什麼,坐了半響見這人來人往,也只有腳步蹣跚地出去。
等在外面的柳家婆子見柳太太走出來,急忙上前扶著:「太太可見到人了?」柳太太被這話勾起心中憤怒,又覺得這婆子實在不會瞧人說話,果然這雇來的婆子沒這麼好使,當初自己身邊伺候的人,可都是百伶百俐,這樣的婆子哪能到的了自己身邊?可現在又只能雇得起這樣的人,柳太太什麼都沒說,只是上轎離去。
婆子伺候柳太太上轎後,那嘴不由撇一下,當初來的時候,還說是多麼有錢的人家,可住的那院子,人又多,一個月的工錢也少,活還多,等做滿了這一年,也就辭了去,免得受這氣。
柳太太一路回到家裡,現在的柳宅可不是原先那樣大宅子了,小小三進宅子,門前還十分冷落,柳太太下轎時候,守門的還在那打盹。瞧見這樣,柳太太的眉就皺緊,婆子上前叫了聲,那守門的這才急忙起身去給柳太太開門。
柳太太扶了婆子的手走進門裡,再見不到烏壓壓一片來迎接自己的人,有的,不過是兩三個不抵事的小毛丫頭罷了。她們不來迎接還好,一來迎接柳太太就覺得心裡膩歪,往自己屋裡走去,想好好歇歇,可才走出幾步就聽到傳來兒子的聲音:「不許跑,你還反了天了?」
這又怎麼了?柳太太往身後瞧去,有個小丫頭戰戰兢兢地道:「是三爺,三爺說,要胭脂姐姐伺候他。」胭脂算是柳太太身邊現在有點聰明的丫鬟,今年十六,也正當時。
說著這胭脂已經從另一邊跑出來,見到柳太太就跪下道:「求太太開恩,奴不願……」柳太太只覺得太陽穴突突地跳,又見兒子已經走出來,罵兒子一句,你又不是沒經過人事的,這樣饞相做什麼?
柳三爺毫不在乎:「娘,兒子可是到現在都沒給你生個孫兒,我能瞧中胭脂,是她的福氣。」福氣兩個字落在胭脂耳里,她立即抖起來,柳太太瞧一眼胭脂才道:「爺們瞧中你,本就是你的福氣,你也別做出這副樣子來,等到晚上,你就去伺候三爺。」
說完柳太太就瞪兒子一眼:「你跟我來。」柳三爺瞧一眼胭脂,見胭脂一臉死白,不由在心裡罵句敗興,若不是因為現在銀子少了,這等貨色怎麼看得上?偏生她還矯情,簡直是該一腳踹死才是。
胭脂瞧見柳三爺跟柳太太離開,這才跌坐在地上,這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柳三爺一進屋,柳太太就變了臉色:「你給我跪下!」柳三爺並沒跪下,反而笑嘻嘻地道:「娘這是怎麼了,不過是個小丫頭,再說兒子的子嗣也是要緊的。」
「一個小丫頭,誰在意了,兒,我曉得你心裡苦,可是去年你從我這裡拿了兩千銀子,什麼都沒做出來。你爹還說,要是你再這樣,就要好好地養你姨娘的兒子。」
柳家敗後,柳老爺對銀子也吝嗇起來,那些產業全都握在柳老爺手心,不讓兒子摸到一點,柳老爺有個心愛的妾室,又在兩年前生了個兒子,這孩子現在已經會跑會跳會說話會走路。柳老爺老來得子,也要為老來子打算,放話說柳三爺若再如此,就要好好地養這個小兒子,絕不讓柳三爺得到自己的那些東西。
柳太太聽的這話,心中更是又氣又急,柳三爺見自己的爹不指望了,又甜言蜜語哄自己的娘,要她拿出銀子給自己做生意。柳太太做了那麼些年的富家主母,手裡的私房還是不少,也巴望著兒子能夠一舉翻身,自然無不可。
可這銀子拿去,就跟肉包子打狗一樣一去不回,柳太太私房再多,那也是一譚死水,哪裡能舀的起多少?
柳三爺聽到母親埋怨,坐在母親旁邊就道:「娘,你也是這一家的主母,那麼一個小孩子,怎樣都能擺布了,你竟……」
柳太太的牙不由咬起,要擺布死一個小孩子,原先是輕而易舉的,可是柳老爺現在也不知中了什麼邪,讓那邊單獨設了廚房採買,丫鬟婆子也是柳老爺親自安排的,一個月柳老爺往那邊送三十兩銀子,並不讓柳太太沾一點手。
這樣的防備,讓柳太太無計可施,就算每日那妾帶了孩子過來給自己問安一回,可那妾和孩子,也不會在這裡吃什麼,更不會讓自己抱抱那孩子。簡直是憋屈的要死。
柳三爺眼中也閃過一絲殺意,可這會兒也是沒法可想,只得又道:「娘,兩千銀子,夠做什麼?難道還要我去挑擔不成?娘,你也曉得……」
「我不曉得,老三,你的兩個哥哥現在分了家,過的好,你那兩個嫂嫂也挑唆的他們不孝順,老三,娘後半輩子就指望你了。」柳三爺只覺得頭疼,忙安慰柳太太幾句,柳太太聽了兒子的安慰,嘆氣道:「要能給你尋個好媳婦,你爹也不會這樣,可惱這些人家,真以為我們窮光了,竟不肯結親。」
想著柳太太又傷心,現在那些進項全在柳老爺手裡握著,每個月只給自己二十兩銀子讓自己操持這一大家子的吃穿。二十兩銀子,連做件衣衫都不夠,還要怎樣吃穿?那邊的妾和小孩,一個月可還有三十兩,他們那才多少人?這心啊,簡直偏到胳肢窩了。
柳三爺的手已經握緊,杜氏,這一切都是因為杜氏而起的,若不是她,自己家也不會落到這樣地步。想起昨兒去沈家,沈大掌柜對自己的百般埋怨和不理,柳三爺就憤怒,現在瞧來,沈大掌柜也是跟杜氏一起給自己下套,自己怎麼就相信了呢,沈大掌柜在廖家二十幾年,那些家資都是因廖家而來,自己幾句話,他怎麼就會信?
「你遇到沈大掌柜了?」綠丫和秀兒從寺里回來,各自歸家,綠丫回到家中,張諄已經赴過酒席回來,聽張諄說在席上遇到沈大掌柜,綠丫不由問了句。
「今日請酒的這家,和沈大掌柜也是十多年的交情了,所以沈大掌柜也去了。我在席上聽說沈大掌柜現在也在自己做生意,不過生意沒那麼好。」當初沈大掌柜依託的,是廖家的名聲,眾人自然都會賣他個面子,等小沈一被榛子辭了,眾人也就曉得沈大掌柜和廖家,雖不能算完全翻臉,可是也不會有多和氣,自然只會靠著廖家那邊。
小沈現在自己出來做生意,也不會那樣順當。綠丫哦了聲就道:「我們今兒在寺里也遇到柳太太了,她比起原來老了許多,柳家現在不是還在做生意嗎?」
「這樣小商家,京城裡太多了,誰在意呢,柳老爺兩年前得了個老來子,聽說因為前頭三個兒子都不成器,現在把希望都寄在這個小兒子身上呢。」原本榛子還讓張諄多關注下柳家,為的是怕柳家又重新翻身,可是現在柳家自己的家事還應接不暇,哪還有精力去翻身?榛子也就讓張諄不要太在意了。
說著話張諄就想起今兒見到的沈大掌柜了,原先見他,他總是那樣氣定神閒,一派事情都在他掌握的神情,可是現在也明顯蒼老了,聽說為了小沈的生意,也是求了不少人。人啊,總要存一點良善之心。張諄想著,不由搖頭。
綠丫抬頭見丈夫搖頭不由問:「你又在想什麼?」張諄把自己想的告訴妻子,綠丫不由笑了,兩人說著閒話,算著榛子什麼時候該回來,等她回來,張有才也會跟著一起回來,那時秀兒就姐弟團圓,就再沒什麼遺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