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如五雷轟頂的震驚,是一道殘忍的血花里最後的表情。墓麼麼直起身來,掏出一塊白色絲帕擦了擦臉上血跡,扔到了婦人的屍體之上。重新戴上黑色面紗,她走出那空曠門庭,有些心曠神怡地欣賞著外面剛剛從雲朵里露出的七輪新月。
「我說,你這個小忙有點太誇張了吧,這都已經是第七家了。」赫連蒼煜一聲輕哨,一個龐然大物飛過來,慢慢變成了那隻小獸,趴到了他的肩膀上。「對於你來說,滅這般連個六化之修都沒有的家族,還不是舉手之勞?」她收回視線,風吹起了她鬢邊的幾縷長發,將她的眉眼拂惹得那般溫柔。
「從某種意義上,我難不成還要感謝墓貴子你的信任?」赫連蒼煜輕撫著肩上的小獸,「你這是要把隆天翻個底朝天嗎?」
「不。」墓麼麼提起裙擺,踏過地上的屍體朝門外走去,「我不過是個沒有錢買門的窮人,想來想去,只能殺人越貨了。」
「好了,尊貴的赫連,來幫忙。」
「什麼?我已經幫過你了啊!」赫連蒼煜有些不悅之色。墓麼麼側過頭來看他,有些狡黠,又有些玩鬧。「可是你剛才那些是舉手之勞,不是幫忙。」
「你在跟我玩文字遊戲?」赫連蒼煜的笑容有些冷。墓麼麼卻笑得分外甜美,信步走到那門旁,搖了搖頭說:「那不叫文字遊戲,那叫說話的藝術。好了,把這個門拆了,幫我扛回霸相府。」
「你可以不背,反正符石什麼的,慢慢自己找就是。」砰!墓麼麼眼前一花,剛才還離自己數米遠的男人,此時已站在自己面前,居高臨下地望著她的臉,不善的目光在喑啞的光影里,是那麼具有侵略性。他一手撐在那門上,將她整個人籠罩在了自己的陰影之下,右手指輕輕撩起她肩上的長髮,放在鼻尖輕輕嗅著,垂下來的睫毛並未因將他沉冷的眸光遮住而斂去他瞳中深深的危險。
「墓麼麼,你知道嗎,在我們那裡,像你這樣高傲不可一世的女人,是要被無數男人玩弄然後拋棄荒野餵荒獸的。」她任憑他無比曖昧地愈湊愈近,直到他的唇幾乎就要摩擦過她的。她的眸里忽然閃爍起瑩瑩的灰光,似一場絢爛大火過後,飄揚在廢墟間的灰燼。
「赫連蒼煜,雖然不可否認你有個好模樣,可——你給我當禁臠我都不稀罕的。」她話音未落,一道銀光已出現在了他的脖頸之上。可赫連蒼煜完全不在意,更近一步,鼻息都吐在了她的眉間。
「我知道你今天這麼做的目的,你想救白韞玉。」月色淡淡落在她眉邊,如同為墓麼麼眼角下的蛇形圖騰描上了細細的鱗。「你還有一刻時間來拆門,或者,尊貴的赫連……」她輕輕撥開他的手,滑過他的眼角,從他喉間掠過,停在他肩上,盈盈一笑,「作為現在隆天第一號通緝犯,你想去天都府喝杯熱茶,還是想去血鋒衛吃碗熱騰騰的長面?還是想讓我爹發現你背地裡還惦念他的寶貝?」
赫連蒼煜直起身,臉上笑意濃郁得像是草原上熱烈的奶酒。「我果然還是很喜歡墓貴子的。」
「好的。」墓麼麼走出大門外,把兜帽戴在了頭上。「門拆下來,其他的,全燒了。」赫連蒼煜顯然怔了一下,久久突然問道:「可我並未帶火石之類的……」不等他說話,她就有些嘲意地打斷了他,「別裝了,我知道你有火系的帝靈。」
「你……」赫連蒼煜的眼神一下變得很是幽深。他驚愕之下有話要說,可看見墓麼麼那無動於衷的眼神,好半天才張開雙臂,雙手平攤。兩團似橙似橘的火苗嗖嗖從他手心裡燃起,隨他一聲輕喝,那兩團火苗轟然拔高數米,最後竟由橘色直接燒成了藍色。他一蹙眉,自他身後張開了一雙藍色火焰組成的羽翼,瘋狂地自他身邊朝前奔涌而去。
「不要藍色,換個色。」墓麼麼後退兩步,有些嫌棄。「別那麼賣弄,正常顏色就行。」赫連蒼煜冷冷瞥過來的眼神寫滿了「我為什麼不一把火先燒死你的」的意思。然而那燃燒著的火焰還是恢復成了正常的紅色烈焰,嗡鳴著將面前的殘垣斷壁淹沒在熊熊烈火之中。
汪若戟看著手裡的這封信,久久放下,揉了揉眉心,似笑非笑地嘆了口氣:「去吧,讓人回來吧,不用去找了,更別去天狐族的地界。」
「公子,你就這麼任麼麼胡來合適嗎?就不說她昨天夜裡是如何避開靜海陣的,隆天現在讓她攪和得已經不是亂成一鍋粥的問題了……幾個前些日子投靠臨仙門的小家族,都被滿門滅族,這簡直是……」
「是啊。」汪若戟手指敲著桌子,又嘆了口氣,「是該罰了。這丫頭越來越不把我的話放在心裡了,不過好歹是把我大門給裝上了,倒也是算聽我話。好了,就不罰不獎吧。」
「公子。」潤明扶了下眼鏡,「鬧了這麼大一出扛回來一個破門扔到家裡,說走就走了,就是擺明了撂攤子給咱讓咱幫她擦唄?麼麼這也有些太任性了,以後如果我們都不在了,她這樣可如何是好?」
汪若戟站了起來,轉過身負手站在窗邊看著外頭的花園,「我們總是會死在她前頭的,她有的是時間操心自己以後怎麼活著,而我為何還要操心我死之後的事?」潤明嘆了口氣,又說道:「那麼麼這般做到底是為了什麼?就純粹為了激怒臨仙門?報復前些日子藺藏鋒把她和白韞玉幽會的影石賣給了柯桑?」
「怎麼會,她啊,可能就是想搶個大門回來吧。說到這,陸炳呢,我讓他把那大門好好重新洗洗修補修補,換個樣式再裝啊,這個樣式我不喜歡。」現在的墓麼麼反倒不著急出去了,回到家就被二管家潤明給要求閉門思過抄經萬遍,竟然也乖乖地認了,一點都不帶磨嘰的。當然,抄經這活肯定不是她干。
她趴在床上正研究一本薄薄的手冊,屈腿高高地蹺在天上,時不時發出咯咯的笑聲。伏案抄經的染霜,半天終於忍不住了,問道:「主人,前幾天你出去為何不帶著我,反而讓我去約藺雀歌出來……」墓麼麼隨意地又翻開一頁,頭也不抬,「我去藺雀歌她爹的地盤殺人越貨,又拿赫連蒼煜留了個尾巴陷害了藺雀歌……」她停了一下,這才抬起眼來望著他,「怕你心疼。」
「不會。」染霜一下直起身子,正色而認真,久久又還是遲疑地說,「可主人你不是很喜歡她嗎?」
「我喜歡她啊。」她倒是很乾脆地承認,「可是那又如何呢?她爹坑了我一票大的,我能不還嗎?禮尚往來。」
「那個影石真的是藺藏鋒送出去的?」
「影石?那種小事我會放在心上?」墓麼麼提高了聲調,「藺藏鋒那個老王八蛋,目的是阻撓我進丹霄宮而已。敢攔著我入丹霄宮的人,我當然會好好疼疼他了。」染霜沉默地繼續抄經。忽然,他也沒來由地又問了句:「和白韞玉無關?」墓麼麼放下了那本手冊,眉尖高高地挑起。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白少主,聽說了嗎,最近有七個小家族被滅門了。」幾日不見,狐玉琅好像有些神色萎靡的樣子。「然後?」面色有些蒼白緊緊閉著眼睛調息的白韞玉此時的態度,比之前還要陰冷。
「都是些小家族,倒也無須掛齒。」狐玉琅靜靜地看著他,銀瞳里依然是那麼溫和。「嗯,都是前些日子剛歸順藺門主的家族。說來也奇怪,那陳家被一把火燒了個精光,那火倒是獨特,世間難有,只有火系的帝靈,才能把那整棟房子燒穿到地下數米之深。」白韞玉依然沒有任何反應。
狐玉琅倒是不急,不緊不慢地說著:「更奇特的是,那種帝靈之火的燒灼之下,倒是存留了一塊手帕。那手帕的材質,是冰鮫絲,雖有防火之效,但是絕對不會那般防火,知道為何嗎?因為那手帕是聖帝賜的,上面有聖帝的符文。」
白韞玉聲音依然嘶啞而冷漠:「這件事情和你一大早跑到我這裡打擾我入定,好像沒有任何必然聯繫。」
狐玉琅微微一笑,繼續說道:「白少主聽我慢慢說完。這個手帕是此次青藤試獎品防禦靈器,再加上火系帝級靈,你想到是誰了嗎?」
「……」白韞玉的眉頭微微蹙了起來,但還是有些無動於衷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