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麼麼並沒有理會他,只是轉過頭來,又是那種詭異而奇快的步法,撿起了地上初家護衛的兩把長刀,一手一把,腳尖輕點,衣袂翻飛,宛如一隻撲入花叢中的赤血蝶,銀光亮起,穿梭在那護衛和心魔之間。砰砰數聲響後,另外一隻心魔再次被打飛數米,而那兩個初家護衛的刀,一個在地上,一個橫在他自己的脖子上。
墓麼麼站在他背後,握刀壓著他的脖頸,右手抬起另外一刀,指向對面的初太君。若在以往,她一定是笑了。她心裡也在想,我現在應該是笑著的。可是實際上,她面無表情,像一個死去多年的殭屍,煞白艷紅的喜妝,被血浸了半邊,於是垂眸斂目時,血染的鉛華里,連偽裝的笑意都麻木成一片冰冷的煞氣。
「初太君,作為你家的少奶奶,你的孫媳婦,我給你一個建議。」
「……你你你,你這是在威脅老身嗎?」初太君被兩個老嬤嬤護在身後,臉色煞白。
「我的建議是,閉嘴。不然,我就讓你現在閉嘴。」隨她話音落下,兩道血線同時划過他們的臉前。「貴子不可!」陳鷺的驚叫並沒有任何作用。一道自她刀下,一道自她身旁。兩名初家最少四化的高手,在墓麼麼面前,仿佛被輕易碾死的螞蟻,軟綿綿地倒在地上。初太君一聲尖叫,兩名嬤嬤更是嚇得直接昏厥了過去。
滾燙的血噴了她滿臉滿身,於是大紅喜服更加鮮艷。她轉過身來,絲毫不在意地盯著面前的白韞玉,扔下了手裡的刀。「初家的豺狗們最多還有半炷香就能趕回來……」她緩緩地朝前走去,嫌棄身上煩冗的喜服沉重不便,隨手解開扔在地上,絲毫不顧內里只著了貼身的黑色裡衣,緊緊地將她玲瓏的曲線裹得更加有致。她踏過一地鮮血和屍體,甩了甩手裡的另一把刀,停了下來望著白韞玉,說:「足夠,殺了你。」一團紅色的煙霧從她的身旁緩緩凝聚起來,煙霧退散,一具可怕猙獰的屍體出現了。
白韞玉眼神一下就變得灰暗,久久說道:「沒想到竟還能見到屍儡,嘖嘖,還是宗師級的……麼麼你果然是個大人物。可是,你真的捨得嗎?」他緩緩朝前走了兩步,有些楚楚的神色,「畢竟,我可是要誓死追隨你的。」
「誓死追隨我?很簡單。」在見到這個白韞玉後,墓麼麼終於露出了第一個笑容,目含秋水,月眼彎彎,嘴角淺淺的一個酒窩,溢出了滿滿的笑意。有些甜美的,有些可愛的。又有些……
「死就可以了。」白韞玉的表情終於變了一個模樣,「麼麼,你可要想清楚了。雖然我手生了千年,可是我當年好歹也曾……」不等他話音落下,一陣妖異的紅光以一個辛辣刁鑽的角度從他左側猛然攻來,他臉色一變,手裡兩根黑色骨釘已飛了出去,骨牽出一條黑色的化力之線,仿佛帶了眼睛一樣,極為準確地朝那屍儡的兩處命門攻去。
幾聲刺耳的利器刮擦聲傳來。他很是輕鬆地瞥了那邊屍儡一眼,剛想輕描淡寫地調侃墓麼麼,可是眼神還沒落下,就心道不好。後方緊接著就有種可怕而詭異的感覺,宛如附骨之疽的觸感,讓他登時頭皮一緊,反應極為迅猛地斜著躲開。然而還是晚了,兩根奇特的銀線已不知何時纏在了他的左腳踝和左手,而最讓他震驚的是身體裡的化力莫名其妙地就卡住了。
幾個閃躲之後,他有些慌亂地站定腳步,臉上再也掛不住了,第一次露出了驚恐之色。「你……你!你是滅族的人,你居然能使用生滅法則?」紅光漸漸散開,不等他有任何喘息的機會,墓麼麼根本置若罔聞無動於衷,長刀從右手換到左手,手裡銀光朝後一拽,然後刀起光落,朝他兜頭劈來。
白韞玉朝右避開,又是數枚骨釘以及惡意的奚落:「麼麼你的準頭好像有些差啊……不如,待會兒私下裡咱們兩個好好探……」討字沒說完,看見墓麼麼並沒有避開所有骨釘,已有最少四枚釘刺入了她的大穴,他於是笑顏頓展,嘲諷道,「你啊……乖乖地當我的女人,我就手下留情一些可好?老子當年也是風流倜儻情種一個,不少女人追著我跑呢……」
骨釘刺入大穴的劇痛,本該讓少女停下腳步甚至當場求饒。可是墓麼麼連眉頭都沒皺一下,依然面不改色地朝他一頓迅猛地攻擊。他依然在閃避,甚至帶著惡意不屑的逗弄。隨著戰鬥愈酣,他總算看透了墓麼麼的攻擊套路。她有一套極為迅猛的步法,身形靈敏讓人無法捕捉來去勢位;然後就是那種銀光,也就是他說的生滅法則,可以輕易地阻礙自己的經脈,那些初家的護衛,顯然就吃虧在這個地方,他們戰鬥經驗不夠,無法預測她接下來的攻擊。再加上這種生滅法則,對於任何一個頭一次接觸到這種奇特能力的修士來說,都有些難以接受。但是可能由於她畢竟沒有修為和化力,所以除了第一次讓他有些驚愕外,短暫的卡頓著實可以用他千年身經百戰的經驗來彌補……至於那個宗師級的屍儡,只是看起來兇悍而已,只要躲開攻擊,基本不會有太大麻煩。
可墓麼麼起初雜亂無章的攻擊,越來越得心應手,一次次受傷的身體仿佛根本不是她的,完全不影響她任何行動。更讓他感到震驚和無法理解的是,這看似年歲不大的丫頭,有著驚人而可怖的戰鬥預判。隨著過招的次數增多,他驚愕地發現,這個少女竟然已經摸到了他攻擊的短板和弱點。那種比天才還要可怕的戰鬥本能,是他千年以來都不曾見過的。而且他發現,她所謂的受傷,並不是因為躲不過去,而是因為她沒有化力才躲不過去。
這就意味著,她能看穿他所有的攻擊和防禦。如果她此時有些許化力,那麼現在落於下風的到底是誰,還不一定。而如果她此時有和他一樣等級的修為……這是心魔第一次感到發自內心的恐懼。在最後一次激烈的交鋒之後,墓麼麼手裡的刀砰地一聲斷了。可她竟然完全不在意,轉手竟拿刀柄接過斷刃,撩起一陣詭異而奇特的刀光,直逼他肋下。他慌忙閃開。可讓他沒想到的是,在失去了武器之後,墓麼麼根本沒有閃躲,步法之下,兩步竟來到了他的眼前。
近在咫尺的距離之下,他看見她染血的嘴角微微上揚,帶著勝利者的弧度。「剛才我忘記說了……我也很想知道,心魔的滋味,好不好吃。」
紅光猛閃。白韞玉倒飛出去,踉蹌數步,跪倒在地,久久,抬起頭來,嘴角全是血,哪裡還有半分玉兒的神態,有的只是野獸一般猙獰的表情:「小丫頭,你夠狠。」紅光洶湧,自她四周潮般褪去。這時,才看清楚墓麼麼的情況,比白韞玉慘了太多。
那屍儡的手緩緩從墓麼麼的肚子裡抽出,帶出一地血花。她有些搖晃地站定,左下腹一個碩大的空洞,不停噴涌著鮮血。可肚子都被開了一個洞的她,仿佛一點痛感都沒有,用手背擦去了嘴角的血,露齒一笑,連牙齒都是血慘慘的紅。
「竟然讓屍儡操縱著你的身體來攻擊我……用自己的身體當屍儡的劍和盾,不惜重傷自己也要傷我……多少年了,老子已經多少年沒見過你這樣的怪物了……」白韞玉吐出一口血在地上。可是說完這些,白韞玉又大聲笑了,凶戾陰鷙地盯著她,眼神如同禿鷲盯上了腐肉。
「你比老子見過的那些怪物,只強不差,你是一個可怕的戰鬥機器。可你畢竟是一個凡人,一定是用了什麼秘法強行滅殺了數名高手,又重創我心魔。一般來說……」
他的話語裡陰惻惻地夾雜著冷笑,望著她迅速灰敗下去的臉色,說道:「這種聞所未聞的可怕秘法——付出的代價,會比剛才你召喚這隻屍儡不差上下。我說的沒錯吧……」
他直起身子,手裡再次聚了三枚骨釘。只從其上符文的加持光芒來看,這三枚黑色的骨釘,明顯比剛才的骨釘威力要大上不少。墓麼麼緩緩伸出舌尖舔去了嘴角上殘餘的血漬,手裡的仙妒花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三枚火紅的丹藥。她目不轉睛地望著白韞玉,毫不猶豫地將那三枚丹藥盡數吞了下去。還不等她停下,三道黑光已登時朝她的命門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