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到了山腳下,還沒停穩,方初便爬下車,踉蹌著上山。
躺了三年,手腳無力,協調能力差,可他又性急,不會走便想著奔,結果沒兩步就摔了。
但他不氣餒,掙扎著爬了起來再跑,速度還挺快。
他年邁的父親壓根追不上他,他的母親見子鈺上前了便扶著老翁跟在後面。
子鈺一手牽著陳晴,一手攙扶著方初,三人一起踏進朝暉下的驪山。
不幾,來到一塊半丈見方的空地上,方初駐足。
他凝視地上的落葉,這處的落葉不似旁的,如手掌般的楓葉都被撕掉了五個角,像是無聊的人或是調皮的人才會幹的有趣事。
由於中間隔了子鈺,陳晴上前一步,側轉身問道:「這是你們初見的地方嗎?」否則,怎麼急沖沖的突然在這裡停了呢。
方初頷首,並指著不遠處的大樹腳下,道:「是。那會兒,驪珊跳到了那兒。」
他的嗓音依舊有些沙啞,但語氣平穩,聽不出波瀾。
唯一露出的雙眼雖布滿血絲,但瞳仁卻黑亮,眸光也散了剛上山時的熱切,轉為平靜溫和。只需看他的雙眸,便可知他是溫潤如玉的公子。
人有時候,很奇怪,特別期待的事將要發生的時候,就會反常,不知是因害怕破滅,還是因為激動。就如方初。
他為再見驪珊,竟在昏迷中喊出了她,這是在不可能中創造了可能。
方才,他不顧安危下車,急急忙忙上山。
可到了此處,他突然平靜了下來。
他領著兩人,邊走邊看,如主人一般,介紹著山中一切。
畢竟思歸心切,方初只是放緩步伐給他倆介紹,就帶著他倆徑直去了小草屋。
驪山也算深山老林,人跡罕至,雖離官道不遠,但路人看看風景飽飽眼福也就罷了,沒人會像方初那般好興致的特意上山。
再說,此處附近沒有村落,很少有人會到此處打獵或者砍柴。儘管如此,方初還是選了一處近山巔,相對隱蔽的地方親力親為建了草屋。
林中樹木高大,由於入冬,很多樹都已掉光了葉子,抬頭透過橫枝交錯的樹枝,可見蔚藍天幕下,幾朵白雲悠悠飄。
行到山腰處,方初往草屋方向指去,平靜的雙眸翻湧出不明情愫。
陳晴觀察人,與人說話習慣看那人的眼睛。因此,爬山的時候,她的腿腳最靈活。她牽著子鈺的手,永遠在他前方一步,就是為了轉頭的時候,能看清方初的眼神。
此時,她一個側首,便發現方初愣住了。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見炊煙裊裊,很自然的道:「早晨做飯呢。」
神仙需要吃飯,妖精也要吃飯,炊煙裊裊升起,很正常,不知他為何又是震驚又是疑惑,而且還很恐懼,難道之前,他們不做飯的嗎?陳晴很是疑惑。
舉著的手微微發抖,他握了拳頭收了回來,抬步朝炊煙方向走去,腳步明顯加快,帶著迫切。
方才的山路雖未成路,但由於只有樹,沒有灌木叢,他們只顧往上爬即可。此刻的路,灌木叢生,看似亂糟糟的,實則,跟著方初繞著彎,竟也走出了一條小徑。
灌木中穿梭,霜露沾衣,爬了一個時辰的山,方初活動利索許多,他越走越快,幾近跑的速度。
子鈺探了山中的氣息,提醒道:「你莫及,她尚在山中。」
方初邊走邊顫抖著音答道:「可她從不做飯,她只吃野果野菜。」
原來他恐懼那做飯的人不是驪姍,恐懼她出了意外,恐懼她的父親為救她的母親來取她的心頭血。
小徑狹窄,方初帶路,陳晴走在最後。她將另一手搭在了子鈺的臂彎。
子鈺回首道:「莫擔心。」
這句莫擔心,是說與她聽,也是說與他聽。
轉了最後的彎,眼前是一園齊腰的灼灼開放的多彩菊花。這些妍麗的菊花簇擁著草屋,炊煙依舊,木門半開,房內昏暗。
子鈺放了他。
剛才還恨不得衝過去的人,此刻腳有千金重,居然佇立不前了。
陳晴愛花,看到滿園的花,就甩開子鈺的手,自顧鑽進花叢摘花。
剛摘了兩朵,有個稚嫩的聲音質問道:「你是誰,為何摘我的花?」
三人循聲望去。
原來,花叢里有個小女孩。
這個小女孩估摸著兩三歲,沒花高,扎著兩個小髮髻,粉雕玉琢,眼珠烏溜溜,一臉探究的模樣,甚是可愛。
陳晴見他手裡也握著兩枝嫣紅的花,便指著方初,笑眯眯的對小孩道:「你又是誰,這草屋明明是我這位朋友的,你為何在此,還摘他的花。」
小孩順著陳晴手指的方向,看到被灰布蒙了一臉只露出兩隻眼珠的方初,也不害怕,只是皺了皺眉,然後小大人的模樣問道:「你為何蒙著臉。」
陳晴覺的小孩甚是有趣,便提醒道:「小孩,這草屋可是他的,你手裡的花也是他的哦。」
小孩盯著方初,正兒八經像宣誓主權一般:「這是我爹娘的。」
這時,方初道:「也是你的。」他的聲音很平靜,無波無瀾,但聽得出是被刻意壓低了嗓音。
有些人,一眼萬年。
就如方初看兔子,一眼便為它出城十日,自此開始一場盪氣迴腸的人妖戀。
他看這小孩,一眼便認出驪姍的影子。好奇探究的模樣,質問的語氣像極了她與他說的第一句話。
他想要邁開步子,卻邁不出去。
「你來了。」一道細細柔柔的聲音響起,草屋的門口立著一個綽約多姿的白衣女子,杏目含情,面含微笑。
小孩聞聲,轉身跑向她,邊跑邊道:「那漂亮姐姐說草屋是那蒙面人的,娘,他們騙我。」
她抱起小孩,走出屋檐,走向花叢,走到離方初三步遠的地方,溫柔的看著小孩道:「思思,他是你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