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帘垂下,覆了明亮的雙瞳。兩串清淚滑過玲瓏臉龐,落到空中,畫出了完美的弧。
自掉下雲端那晚沐浴時落過淚後,今夜在她盪出心飛揚之際,一不小,她將藏了四年八個半月的淚倒了出來。
她的淚,決堤了!!
悲戚的哭聲倏然之間響徹長空!
阿澤強行拉住了繩子,由於慣性作用及單邊用力,鞦韆在落下時急促的晃蕩了。
他迅疾移步到她身前,將嚎啕大哭眼淚鼻涕橫飛的陳晴按向自己的胸口,輕拍她的後腦,安撫道:「哭完就好,這裡有我。」
真的哭完就好了嗎?
他這般安撫著,她卻哭的更凶。
她的雙手放掉了繩子,懷上了他的腰,張著大嘴對著他的肚子,好似一合口,便能啃下他的肉。也正因此,犀利的哭聲有所緩和,不再那般刺耳悲壯。
良久良久,她哭的累了,嗓子有些疼,她閉了口,只默默的埋頭流淚。
到底是藏了近五年的淚,到底是絕望孤獨的淚,到底是決堤了的淚,哪能說止就止,哪能這麼快就止住,總得讓它流乾淨。
又是良久良久。她止了淚,但依舊懷著他,埋首在他平坦結實的肚子上。
他輕撫著她的後腦,再次開口:「阿晴,這裡,我會陪著你。」
五十六個月了,她第一次真情流露。
他的心如蟻在啃,隱隱的痛,綿綿不絕。
剛相識的頭一年裡,她雖也戴著一副面具,但至少對事還有些熱情。可後來,她凡事不上心,凡事冷冷淡淡,一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模樣。
水靈清澈的雙眸看不出喜悲,唇角雖揚著,但眉眼的笑意卻始終不見。只有在夜裡望月的時候,她的眉眼才會籠上淺淺笑意。
他懂。
她在思念。
明月寄相思。
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時。
況且,日與月,長與天地,哪怕世間盡毀,日月依舊。
萬千年前的月,千萬年後的月,都是頭頂這輪時圓時缺,奈人離愁的冰鏡。日落月升,在寂靜的夜裡,陪著寂寞孤獨的人。
似水月華籠著寂寞孤獨的人,仿若代替遠方的人擁著她,填了相思,撫了寂寥,慰了空虛,暖了心頭。
他輕輕懷著她,語調溫柔,嗓音清雅:「你在望月,你心中念想的人也在望月。明月如鏡,照了你,也照了你想念的人。你在此落淚,明月里可是照了你落淚的模樣。不管他們看得到,還是看不到,流過就好。寄了相思與明月,你的相思便長存明月,不論天涯海角,或是滄海桑田之後,你的相思都在。縱使今生不復,來生的他們,在抬頭望月時,感了你的相思,便會來尋你……」
阿澤從未開口問她為何從天而降,可誰會從天而降呢?何況,她是塵封在記憶中的人。只是,這個記憶中的人似乎忘記了他,而想著旁人。
在沒遇到她之前,在夜深人靜之時,他也仰望星空,望明月,寄相思,尋找她的相思。
自從她來到這個邀月宮之後,她望月,他看她,氣勢恢宏的宮宇中,自此存了一幕溫馨繾綣。
淺淡的月光灑在他的玄色錦衣上,夜風撩開月光,清淡拂過。
她抬眸,淚霧模糊中,看到他明媚的眼眸,清俊的容顏。她的雙眼通紅,雖止了淚,可眼眶裡依然盈著淚,好似隨時都要滾落下來。她開口,嗓音不再清脆,黯啞的如同石磨。因為方才哭壞了。
「阿澤,你說的很對。寄了相思與明月,無論他們在哪裡,他們都能看到,他們一定知道我想他們。他們不喜歡我落淚,我不會再落淚,他們喜歡我快樂,我要好好活著,快快樂樂活著。我等,我等它找到辦法讓我回去。」
他低眸望著她的眼,修長的雙手覆到她白玉般的臉,小心翼翼的為她擦掉淚水。
這是第一次觸碰上她凝脂般的臉,他的動作極其輕柔,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會擦破她細嫩的肌膚。
挺好,雖然只是為傷心的她擦掉眼淚,但她終於打開了心結,日後只會快快樂樂的活著。
今夜她的淚濕了他的衣,流到他的身上。
自初見時縱身一躍攬她飄落之後,今夜是第一次將她懷住,他懷的小心。不知為何,他就是不敢用力,懷中的人柔柔的軟軟的。反倒她的力氣大的很,懷得他緊緊的,好像他會跑掉死的。
只是,當說到等它找到辦法的時候,她自己都不曾察覺,她含笑的眉眼凝固了一瞬,婆娑的淚眼微光閃爍。
他擦乾她的淚,雙手握住她的臂膀,將她攙扶起來,便放了手,抬眼望了一眼天幕,低眸道:「夜已深,進去吧。」
陳晴頷首,道了聲好,轉身走向燈火輝煌的宮殿。
清風徐徐,燈火飄搖,在她走過的地上,鋪開一個清瘦的影子。
她來到石階處,忽然想到了什麼,暮然回首,入眸的是被月光籠罩,好似披了靈光的神仙,衣袂飄飄,髮絲清揚,俊美的臉正漾著明媚的笑。
陳晴犯了老毛病,心神略一蕩漾,忘了方才緣何回首,忘了想要說的話。
阿澤望著她有些迷惑的臉,溫言問道:「阿晴可還有事?」
清雅的聲音喚回她的意識。她勾了勾唇,暗嘆自個的毛病,何以對了四年多的臉,今夜突然又被吸引了一回。
她望著熟悉又陌生的他,道:「阿澤,告訴你個事,之前你見我都會臉紅,如今。」
可是,她的這句話明顯沒有講完,她的石磨嗓音便戛然而止。淺淡月光下的白玉臉,霎時布滿疑雲,尚未退去血絲的星眸此時波詭雲譎的翻湧著。
之前!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