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著,她見不遠處駛來一輛騾子車,便往那邊招了招手,自然沒有發現薛庭儴的表情十分怪異。
見是坐騾車而不是牛車,薛庭儴不免有些詫異,他也只知道這騾車比牛車可貴多了。招兒把車錢給了,拉他上車:「這車快一些,一會兒就到了。」其實招兒是怕他大病初癒受不了牛車的顛簸,有騾車就坐騾車。
趕車的中年人笑眯眯地搭話:「小哥有見地,這車不光快,還穩當,可不是牛車能比的。對了,這是你弟弟?」
被稱作是弟弟的薛庭儴,臉黑了一下。
也不怪人說他是招兒的弟弟,同樣都是一身男人的裝扮,他明顯比招兒看起來瘦弱些,人也矮了半頭。
招兒愣了一下,笑著點頭:「是啊,是我弟弟。」
說話之間,中年人已經趕著騾車往前去了。
這車確實比牛車快多了,跑起來也不顛簸。車隔一段路就會停下拉上一個或者兩個人,這種特製的加長車廂能坐十二個人,車廂的頂是專門定製的,上面還能放些不太重的東西。
對了,坐這騾車最大的好處就是有車廂可以擋擋塵土,不用到了鎮上還得找地方收拾自己。
「等我以後有錢了,我也買輛這車。」招兒忍不住對薛庭儴道,終於露出了一絲小孩子氣。
「你會趕麼?」
她愣了一下,才道:「不會趕,我可以學。」
問題是你什麼都幹了,連趕車都自己來,那要男人作甚?薛庭儴心中默默的想,旋即才想到在夢裡,他這個當男人的好像還真沒什麼用。
看來以後他要學著趕車。薛庭儴暗下決定。
*
騾車在坐滿人後,終於不再半路停下捎人了。
又過了差不多一刻多鐘的時間,便遙遙可見湖陽鎮的城牆。
騾車在城門不遠處停下,車上的人都下了車,招兒帶著薛庭儴往鎮裡行去。
這湖陽鎮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招兒以前去的大多都是東市,東市賣雜貨的最多,可這次主要是去書鋪,就要往南市去了。
前朝重文輕武,這種民風在經過前朝末期的戰亂之後,並沒有因此而消亡,反倒因為大昌的太/祖皇帝當初之所以會上位,乃是前朝一眾文官團體的擁躉,越是風行。
連目不識丁的老百姓都能說上一句,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可見一斑。
哪怕是湖陽鎮這種小地方,但凡家中有些余錢的家裡,都會送家中孩子去私塾學兩年。能考個功名最好,不能考功名識的幾個字出來,做工也便宜些。
這種民風致使鎮上頗有幾家書鋪、書肆,像南市便有一條街上全是賣筆墨紙硯,另還有其他配套的,一概都是做讀書人的生意。
招兒雖不是讀書人,但她給薛庭儴買過幾回竹紙,所以對地方也是輕車熟路。不過她並沒有領薛庭儴當即就去,而是七拐八繞來到一處小吃攤特別多的地方,找了家麵攤,打算吃過早飯再去。
「早上這一頓最重要,咱們為了趕時間,連早飯都耽誤了。磨刀不誤砍柴工,吃飽了咱們去。」
招兒管麵攤老闆要了兩碗揪片。
這揪片是平陽府特有的吃食,用蕎麥麵和高粱面做出的面片兒,面色黑紅,配著豆腐木耳香菇的澆頭,噴香四溢,簡直讓人口涎都流出來了。
「這家的揪片特別好吃,你嘗嘗。」
薛庭儴嘗了嘗,果然好吃。
且不說手藝如何,至少分量多,料也放的足,不像薛家做的飯菜,油捨不得擱鹽捨不得放,吃起來淡而無味。
不過價錢也貴,薛庭儴將一大碗揪片吃完了,招兒會帳的時候給了八文錢,也就說這一碗揪片四文,八文錢可是都快夠買大半斤肉了。
「好吃嗎?」往南市走的時候,招兒還在問他。
「就是有些貴了。」
對薛庭儴來說確實有些貴,他打小就沒什麼零花,手裡唯一能有點兒錢的機會,就是每年薛老爺子給的幾文錢的壓歲錢。
在他那夢裡,這幾文錢實在不當什麼,可就是這兩種詭異的心思摻雜在一起,薛庭儴才覺得心情很怪異。
「貴啥,不貴。你不常來鎮上,好不容易來一回,自然要帶你吃頓好的。」
還真是吃頓好的,別看招兒會帳會得面不改色,實則她以前一個人來鎮上的時候,餓了頂多就買個饅頭吃。
她對自己從來捨不得,總想著多攢點兒,可對薛庭儴卻十分捨得,算是窮其所能。所以每每想到夢裡的那一切,薛庭儴都不敢置信,自己會是個殺妻滅子之人。
「等我抄書賺了錢,天天帶你來吃。」他忍不住道。
太陽已經出來了,淡金色的陽光灑射在少年還略顯稚嫩的臉上,白皙的臉宛如最上等的白玉,其上還有細細的絨毛。微微有些泛白的唇,此時侷促的輕抿著,看得出少年有些不自在。眼睛也不敢直視著她,而是看著一旁。
招兒的笑容越來越大,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他的頭:「傻狗兒,你抄書才能賺幾個錢,哪能天天來吃那。」神情中帶著寵溺。
話音卻在他黝黑的瞳子裡消了音,招兒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做了什麼。
她有些心虛,也是怪了,她以前從來不會怕小男人,可自打這回他病好後,她竟偶爾會有些怕他。
肯定是她的錯覺!
她收回手,做左顧右盼狀,突然眼睛一亮,道:「你看,到了。」說著,便率先邁進那書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