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在是都是鄉里鄉親的,買車不同其他,也算是大喜事。人家跟你道喜,不應一聲那是沒家教,是狗眼看人低,是有錢了就瞧不起鄉親了。可這麼多人要一一應付,真是要把人累癱。
「招兒,你回屋歇歇,四叔來侍候它。等會兒再給這大傢伙搭個棚,總是要讓它住得舒舒服服。」
薛青槐話音裡帶著親昵,似乎男人都對車這種東西感情甚深。誠如當初姜家買車,姜武的愛不釋手,誠如現在的薛青槐。
實際上薛青槐這樣,也是有原因的。且不說騾車在鄉下是難得一見的大物件,他日裡挑著挑子走街串巷四處賣物,一個月能磨破幾雙鞋,腳底板結了厚厚一層老繭,每次孫氏給他洗腳,都心疼的哭。
他曾想最大的夢想就是,能有一輛車。甭管是驢車騾車都行,如今這個願望被達成了。
招兒說了,以後這車大多數都是給他趕,所以他要把好夥計給侍候好了。
招兒失笑,四叔的心態她能理解,曾經她不也是希望有一輛騾車,這樣一來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她打開房門,進屋喝水。
水剛入口,就聽外面起了爭執。
大房兩口子回來了。不光如此,還把地里的薛老爺子和薛青柏都喊回來了。
「好你個老四,買這麼大的物件兒,都不跟家裡打聲招呼。虧爹口口聲聲說老四為家裡賣命,賺來的錢一分不敢留,都交給了家裡。合則這還沒分家幾日,一分不敢貪的老四就買了這麼一輛車!」
薛老爺子的腳上還帶著泥,從面色上來看,並無什麼異常,可就是這種沒有異常,才顯得有些異常。
說到底,老爺子這是疑心上了。
「大哥,你別這麼猜忌老四,老四不是這樣的人。」薛青柏在一旁勸道。
薛青山一把將他揮開:「你給我起開,就你是個榆木腦袋不開竅,還老四不是這樣的人。你在地里幹活,人家去買車四處得瑟,秋收時各家交來的糧食,還不是要跟你分。」
提起這茬,就要說說當初分家時,關於地如何種糧如何分的事上了。
二房不可能去種地,所以當初招兒很果斷,就按外面佃地的規矩,收了糧食她只要六成,剩下四成全拿出來,給種地的幾房均分。
大房倒是不想這麼大方,可大房一個種地的人都沒有,只能這麼辦。這兩家倒是方便了,可三房、四房和薛老爺子卻不好分,後來還是薛老爺子拍了板,除過各房一家六成外,剩下所有地的四成,再由三人均分,這事才算是給搗騰明白。
按理說其實現在地里也沒什麼活兒,春耕剛罷,連施肥澆水除草都不用。只是薛老爺子和薛青柏閒不下,才會在地里折騰,瞅著哪兒的苗歪了給正正,或者哪兒的田埂子沒弄好補補。
卻萬萬沒想到薛青山竟會拿這種事做文章。
可薛青山這話也沒說錯,薛青柏在地里,薛青槐卻在外面,這麼算好像確實薛青柏吃了虧。
尤其又有一輛車擺在這裡,真如薛青山所言,老四貪了賣貨的錢,那老三更是虧大發了。合則自己累死累活種的糧食全家吃,老四偷摸的還攢私房買車。
老三薛青柏倒還好,一旁的周氏眼睛卻是閃了閃。
「照這麼來看,這車應該是家裡的,一家都有一份才是。」楊氏道。
「不管你們信不信,這車不是我一個人買的。」
「我咋不知啥時我的車都成家裡的了?」招兒從屋裡走出來道。
她也沒理薛青山,看向薛老爺子:「阿爺,這車是我買的,不是四叔買的。我現在還沒學會趕,才會讓四叔幫我趕回來。」
這話可是一石激起千層浪,楊氏當即就道:「就你?你從哪兒弄的錢買車?招兒,不是大伯母說你,你還是別給老四家背鍋了,是誰就是誰。」
招兒點點頭:「確實是誰就是誰的,認真說這車是我和姜武以及四叔三家籌錢買來的,打算合夥做買賣。合夥的錢我出了大頭,你說能不能算是我的?」
楊氏心裡一突,但還是陰陽怪氣道:「紅口白牙,你說是你的就是你的了?我還說就是老四自個買來的。」
薛青槐被人擠兌了半天,因為大房兩口子是兄嫂,他一直沒怎麼反駁。此時也有些忍不住了,道:「既然你們說什麼都不信,不信那就不信了!」
「赫,爹你看,老四承認了!」
這顛倒黑白的,真是讓人大開了眼界。
招兒突然慶幸那日小男人的先見之明,他們說要搭夥兒,也就口頭上說,第二天各家把要出的銀子拿來,也都是隨便混在了一起,放在招兒手裡。
可臨出門前,薛庭儴卻是說了話,讓三人把契立一立。將要做什麼生意,每家出的銀子,以後分紅如何分,都細細寫出來。
當時姜武和薛青槐還不願意這麼麻煩,說若是信不過也不會搭夥了,後來在薛庭儴再三要求下,由他親自執筆寫了契,一式三份,每份三人都在上面印了指印。
薛青槐被大哥的無恥給氣懵了,雙手成拳捏得咔咔直響。薛青山見勢不對,就往薛老爺子背後躲,口裡還連連道薛青槐不占理就想打人。
場上鬧得一片不可開交,招兒卻誰也沒理,轉身回了屋,不多時從屋裡拿了一張契出來。
「既然不信,你們就來看看吧。四叔,你忘了你家那張契?」她一面說,一面冷笑道:「要是覺得咱兩家串通了,姜家還有一份,我這就讓姜武拿來證明。」
此時薛青槐也想起這契了,忙回屋找契,可契是孫氏收著的,孫氏今兒帶毛蛋回了娘家,他幾乎把屋裡翻了個遍,才將東西翻出來。
兩份一模一樣的契擺在薛老爺子面前,哪怕他不識字,也能對照著上面同樣的字來看。更不用說在看清楚契後,薛青山乍青乍白的臉色了。
似乎想證明自己沒錯,薛青山突然說:「這上面老四出了五兩銀子,老四你這銀子哪兒來的,還說沒貪家裡的錢!」
打從找來契書,薛青槐就一直是面無表情的。
此時他面容突然轉為悲慟,悲慟里又夾雜著譏誚,他深深地看著薛青山和薛老爺子,一字一句道:「不管你們信不信,這銀子是當年毛蛋她娘的陪嫁,和她娘家這幾年補貼給她的。還有,爹,你真是讓兒子寒心!大哥紅口白牙誣陷我,你就坐看著!」
說完,薛青槐頭也不回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