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而言之,說什麼的都有,可到底是土生土長,誰也不願意害人,大部分的人都主動出來了,這裡頭也包括薛青柏。
當初去下河村請人是他出面的,平時和那兩個幫工打交道也是他。周氏哭得不成人形,可說什麼都沒用。薛青柏也堅持要出來,若沒事還好,若是有事,他可不想連累一家子人。
當然也有不太自覺的,可餘慶村就這麼大,誰幹什麼了,去了哪兒,隔壁鄰居或者村民多少有些數。經過別人的檢舉,又有幾個村民被挑了出來,丟人了不說,也被不少人給罵了。
攏共有幾十個人,因為沒什麼地方安置,就被使去了麥場。
每人從家裡搬些麥秸、茅草啥的,搭個草棚子,平時吃飯都是各家送來。還專門砌了灶台用來燒水吃用,排泄物都是拿到地里掩埋的。
能處理得這麼有條不紊,這多虧村裡的幾個老人。活了這些年,也經歷了不少事,對於疫病的一些防治,都還是懂些的。
整個餘慶村一片氣氛低迷,薛家也沒好到哪兒去,畢竟薛青柏還在麥場上待著。周氏一改往日的賢惠,坐在院子裡哭罵了整整一個上午,也不指名道姓,可話里話外都是衝著趙氏去的。
因為恐懼,現在周氏已經深深地恨上了趙氏。若不是她作天作地逼著老三老四給薛青山幹活,薛青柏不會去下河村請人,自然也就沒這檔子事。
「三嬸,三叔肯定沒事的,你也不要太上火。」
薛桃兒哭紅了眼睛,也幫著招兒勸周氏。
周氏靠著兩人的攙扶才能站起來,她對正房的方向冷笑:「作吧,把自己二兒給作死了,如今再把老三作進去。為了你一個大兒,你恨不得把所有兒子都折騰死,真不知道是不是你親生的!」
正房裡,薛老爺子盤著腿坐在炕上抽菸,煙霧瀰漫,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屋裡失了火。
他什麼也沒說,就是一口接一口的抽著旱菸。
趙氏僵著老臉坐在他對面,也是一句話都沒說。
屋裡一片死寂的安靜。
趙氏有些忍不住了,抹著眼淚委屈道:「難道讓我眼看著老大死了不成……」
半晌,薛老爺子才嘆了一口,可還是什麼也沒說。
*
招兒沒忍住,特意去麥場看了一趟。
遠遠就見麥場被人用籬笆圍上了,裡面全是一個挨一個的草棚子。她哪裡見過這種場景,又想著薛青柏也在裡頭,家裡周氏母子仨成天以淚洗面,也不知道這事情最後到底會怎麼樣。
薛庭儴嘆了口氣,領著她換了個方向,從側面一處往麥場走去。因為人太多,許多草棚子已經搭到籬笆的邊緣處,剛好薛青柏的草棚子就對著外面。
草棚子不大,也就夠一人躺臥,薛青柏正坐在草棚子前看天。見薛庭儴帶著招兒來了,他強笑了一聲:「你們怎麼來了,不用擔心我,多大點兒事。再說了,這只是以防萬一,又不是真染上了什麼病。招兒,平常看你一派樂天,如今這麼哭喪著臉,三叔可不習慣。」
說是這麼說,突然發生了這種事,誰心裡都不好受。尤其薛青柏還是當事人,又被關在這種地方隔離,所以他本人雖這麼說,但眉宇間還是能看出幾分忐忑。
招兒被逗笑了,道:「三叔,你好好的,你也放心,三嬸和桃兒姐栓子,都好著呢,我們都等著你安然無事回來。」
薛庭儴也道:「三叔,你無事的時候不要和裡面的人說話,等官府那邊有消息,這事也差不多結束了。」
薛青柏一聽說不要和裡面人說話,當即打起精神道:「你不說三叔也懂,沒瞅見我這草棚子搭得不與人一樣。」
還別說真是,這些草棚子本就是圍著麥場搭建,大家的慣性是棚子入口對著正中央,方便進出,可薛青柏的棚子不光搭在邊緣,還是背對著的,棚子的入口對著籬笆外面,只留了一條很窄的路可以通往外面如廁的地方。
常人只想自己蓋房子,怎麼方便進出怎麼來,都忘了若是真有疫病,最怕交叉感染,所以人和人之間還是少接觸的好。不得不說,薛青柏雖是人沉默寡言了些,但人可真不笨。
三人又說了幾句話,招兒和薛庭儴就走了。
回去的路上,招兒嘆了一口氣:「希望事情趕緊過去。」
薛庭儴目光閃了閃,道:「事情馬上就會過去的。」
*
薛庭儴並沒有說錯,沒過幾日官府那邊就傳話了。
這歸功於鄭里正,他不光主動和薛族長一同隔離了村民,待這邊一切都安置好了,還主動去了縣衙。
他去縣衙主要是為了探聽究竟,同時也不忘表現出自己的憂慮,以及餘慶村針對此事作出的種種反應。徐縣令誇讚他處事有章法,雖這次是虛驚一場,可以後若真有什麼疫病,鄭里正的處事方式無疑可以保存大部分村民。
要知道鄉下最不容易防治的,就是各種疫病的產生,當地父母官最怕的也就是這個。
鄭里正成功的在徐縣令面前,展現了自己老辣經驗豐富的一面,哪怕自打薛庭儴中了秀才,鄭家在村里式微,經過這麼一場,他里正的位置卻可暫保無憂。
且不提這個,這次的事也確實是虛驚一場,事情的起因是鎮上的一家醫館報了官。
最近這些日子,這家醫館接二連三有得了花柳病的村民前來看診,若是一個兩個也就罷,可上升到七八個,且醫館裡還意外得知這些病人中有幾個都是同村的,哪裡還能坐得住,自然是先報官再說。
接到報官,徐縣令當即命人去把下河村封了。
實在不是他太慎重其事,而是這花柳病是傳染的,不光是通過行房傳染,日常接觸中也可能會被傳染。尤其經過他查明,這病的起源是在一名女子身上,而此女表面是個村婦,實則私下裡是個暗門子,那幾個村民之所以會得了花柳病,就是被此女所染。
這種情況下,也由不得徐縣令不慎重視之。
至於封村,主要是排查可有人被感染上,以及村里和此女有首尾卻暫時還沒發病的村民。
鄭里正得到這個消息就回村了,廣而告之,一時間所有村民都不禁鬆了口氣。
之前餘慶村會隔離村民,還只當是時疫之類的瘟病,這種髒病倒是不怕,哪個漢子沒有婆娘,還用得著去找暗門子,再說村民都窮困,也嫖不起啊。
被隔離去麥場的人都回家了,一時間嫖不起成了村民之間互相打趣的話題。
不過這事還不算完,鄭里正這趟回來還帶回了縣衙的布告文書,務必讓所有人都提高警惕,甚至詳列出花柳病的種種跡象,以免有人暗地裡做過了卻瞞著不說,害人害己。
據悉,和此女有首尾的人太多,不光有本村的,還有其他村的,但此女根本說不上究竟,只能下發給附近幾個村,讓村民們自我防範。
而花柳病最明顯的特徵,就是身上會生很多的毒瘡。當然還有發熱、四肢酸軟,甚至脫髮等狀況,但因為這些特徵都不顯,所以所有人的目光都焦距在毒瘡上。
一時間,村民們人人自危,而薛青山平時也不是沒有人遇見過,甚至有許多村民感嘆他現在怎麼成這樣了。
出了這樣的事,當即被推到風口浪尖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