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招兒,她胎氣穩,也是身子骨健壯,自打懷上後,就沒哪兒不舒服過。每天挺著還未顯懷的肚子忙來忙去,給姐姐做好吃的補身子,外面的生意則都扔給了薛青槐他們,日子過得忙碌卻又充滿了歡樂。
這日,招兒帶著黑子從後山回來,還沒進門就聽見有人的哭聲,定神一聽是薛翠娥。
薛翠娥自打嫁去了趙家,平日裡極少回來,招兒在心裡算了算,好像就回來過三次,一次是過年初二那日,再來就是薛庭儴中了童生和秀才,家裡擺流水席的那兩次。
每次都是趙金瑞陪著一起的,倒也看不出小兩口有什麼不好的地方。甚至擺流水席那兩次,趙家人都來了,洪氏還一口一個夸薛翠娥賢惠,她家算是娶對兒媳婦了。
對於賢惠這事,招兒不置可否。薛翠娥在娘家的時候就懶,每次家裡有啥活兒派給她,都是能躲就躲,不能躲就推給別人。
她賢惠?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吧。
不過跟她可沒什麼關係,她向來也懶得搭理這事。
正值後半晌,薛老爺子和楊氏都去地里了,三房四房也都不在,整個薛家靜悄悄的,也就顯得薛翠娥的哭聲尖利。招兒回了屋,就上炕躺著了,支棱著耳朵聽正房那邊的動靜。
聽得不是太清楚,也是薛翠娥邊哭邊說聲音有些模糊,她就聽見說趙家人怎麼不好,趙家的兩個兒媳婦怎麼擠兌她,趙金瑞如何不心疼她,洪氏如何刁難她……
其實招兒也算聽全乎了,聽著聽著她就眯著眼睡著了。
她自打懷上了,啥都正常,就是瞌睡多。
也不知睡了多久,突然醒了。
她睜眼瞄了瞄窗外,日頭已經西斜。
六月的天還熱,她是被熱醒的,頭臉上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她從炕上起來,去灶房裡燒水擦身,以前她實在熱極了,用了井水隨便擦擦也不怕,可如今有了,到底是要顧忌著些。
端著水出來的時候,正碰見薛翠娥從正房出來。一見著她,對方下意識就一愣,縮回屋裡了。
嘖,她成洪水猛獸了。
薛翠娥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竟在招兒那丫頭面前如此丟醜。見她剛踏出門又退回來,趙氏問道:「咋了,不說去洗把臉?」
「我看見招兒了。」薛翠娥皺著眉問:「娘,我怎麼看她怪怪的?」
趙氏繼續縫著手裡衣裳,頭都沒抬:「你說那啊,招兒懷上了,好像有三個多月了。你是不是看她走路姿勢怪?懷身子的婦人家都是這樣的。」
薛翠娥哦了一聲,卻是又妒又恨地撕扯了下衣袖。
她因為生了個丫頭片子,婆婆總說她不爭氣,之前好不容易懷上了一個,卻是掉了。這不,她正坐著小月子,婆婆和兩個嫂子還擠兌她幹活兒,她實在氣不過,才跑了回來。
她嫁給表哥後,日子過得並不好。婆婆刁難,嫂子們擠兌也就不提,表哥也待她不冷不熱的,動不動就給她擺臉色,說她懶,說她嬌氣。
整個趙家,也就大舅待她還好,偶爾也會為她說話,並訓表哥兩句。
可一碰到這種情形,表哥扭頭就陰陽怪氣上了,說薛家的人惹不起,個個都是山大王。
薛翠娥知道他在說什麼,還是記恨著那次迎親的事。尤其是被招兒打了幾巴掌,讓表哥一直記在心裡。
被這麼說的次數多了,薛翠娥也就記恨上了招兒,總覺得當初若不是她出面讓事情鬧得那麼僵,表哥又怎麼會記恨家裡。其實就算沒有招兒的出面,表哥還是會自己回來娶她的。表哥素來心高氣傲,可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她肚子裡還有他的孩子,表哥怎麼可能不要她!
她這趟回來,趙家人對她的不好她都說了,唯獨小產的事沒說。
她怕說了後,爹的脾氣來了,讓兩個哥哥又讓趙家去,到時候婆家一家人都記恨她,她還怎麼回去。
薛翠娥其實還想回去的,就是想等趙金瑞來接她。
可趙金瑞一直沒來。
*
轉眼間,王招娣就出月子了。
經過月子裡妹妹各種調養,她氣色養得很好,油紅似白的。葳哥兒也是大變模樣,一改剛生下來時的皺巴巴,又白又胖。
葳字,有草木繁茂之意,取自『上葳蕤而防露兮』。
乃是薛庭儴隨信而來,幫著取的名字。
之前招兒去信,除了告知他自己懷孕的事,另外也是王招娣想讓妹夫給孩子取個名。當時薛庭儴不知男女,一時靈光乍現,便取了個葳字,希望這孩子能茁壯成長,且男女都能用。
其實招兒也幫姐姐想過,卻招來了王招娣的嫌棄,嫌她取的不是貓兒就是狗兒的,就不能取個能見人的。
也因此葳哥兒也沒取乳名,就這麼叫著。王招娣嫌棄鄉下的乳名都難聽。
這一頭喜事連連,那邊薛老爺子因為趙金瑞一直沒來,最近都有些不樂。
自打薛青山出了那事,薛老爺子就憑空老了不少,人也比以往沉默寡言許多。他本就是鄉下男人一貫的作風,從不插手管婦道人家的事,所以薛翠娥回娘家,他一直也沒說什麼。
就這麼忍了大半個月,見實在不像話,他終於發了脾氣,讓薛青柏和薛青槐上一趟趙家。
又攤上這種倒霉的事,薛青柏和薛青槐別提多不願了。可到底老爺子發了話,又是親妹妹的事,兩人也只能跑一趟。
去了後,兩人自是擺足了當大舅哥的架勢,見著趙金瑞就是一頓敲打。
這是鄉下人慣有的規矩,自家有閨女在婆家受了欺負,當大舅哥的都要上門來敲打,也是警告若有下次,就沒有這麼好說了。
而趙家人雖是陪著笑,可明顯看得出壓著怨懟。薛青柏兄弟二人心裡苦笑,知道這是越鬧越僵,可知道也沒辦法,趙氏和薛老爺子都是會同一個態度,覺得趙家人這是沒人敲打,又不像話了,他們也只能照著辦。
趙家人答應第二天去,兄弟二人就回來了。
第二天趙家人沒來,等到第三天,洪氏帶著趙金瑞來了。
洪氏來的時候,臉色就不怎麼好,坐下後和趙氏說話也是陰陽怪氣的。
先說薛翠娥肚皮不爭氣,生了個丫頭片子,這好不容易懷了一胎,又讓她不小心給弄掉了。
當時薛老爺子沒在家,趙氏個婦道人家一聽洪氏扯上子嗣,心裡就發虛。
無他,換做她是婆婆,若是兒媳婦肚皮不爭氣,她也沒好臉色。又聽說薛翠娥竟然掉了個娃,還是自己不小心弄掉的,又是心疼又是著急,忙追問薛翠娥究竟。
薛翠娥紅著臉不說,洪氏倒說上了,說薛翠娥是個不懂事的,明知道懷著娃,還攀著男人不丟,她不掉娃誰掉娃!
這倒是真的,不過卻只是結果,不是經過。實際上是趙金瑞主動的,而薛翠娥推了兩下沒推開,就半推半答應了。
可到底鄉下人家對這種事都羞於啟齒,別看薛翠娥敢做,但她不敢說啊,尤其又是婆婆當著自己的娘面說,羞得當即抬不起頭。
一見這樣,趙氏自然更是誤會了,埋怨女兒不爭氣之餘,免不了對洪氏又軟了些。
洪氏得意地乜了陪著小心和她說話的趙氏一眼,老頭子還怕來了薛家人不好說話,就趙氏這樣色厲內荏的,根本不是她對手。
趙氏讓薛翠娥去殺雞做飯,親家來了總不至於不管飯,尤其還是她娘家人。
薛翠娥去了灶房,趙金瑞也跟著去了院子裡。正閒得無事四處看,突然就見到一個有閉月羞花之色的女子從門外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