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我沒有,我就是——」吳宛瓊深吸了一口氣,笑了笑:「我就是沒有準備,想再一想。」
「還有什麼好想的?你之前不是答應爹了?」吳閣老目光嚴厲起來,有些語重心長:「瓊兒,你該知道咱們吳家處境。」
吳宛瓊嘴唇抖索起來:「我知道爹,我就是……您就讓我再想一想,想一想……」
吳閣老長長嘆了一口氣:「那行吧,你也不要想太久,該知道,你年紀也不小了。」
「是,爹。」
吳宛瓊很快就離去了,吳閣老卻是若有所思。
半晌,他才叫來安伯:「姑娘最近可是有什麼異常?」
安伯愣了一下。
*
國史館除了薛庭儴這個修撰外,還有另外兩位編修,榜眼盧申明和探花孟浩昌。他們和薛庭儴一樣,雖不用和那些庶吉士擠在庶常館裡,但也是坐著冷板凳等待著機遇。
國史館裡的日子是很悠閒的,有時候靜得讓人覺得可怕,可能一天下來都不會有人上門。當然,國史館也不止就他們三人,另還有幾個書吏,是專門協助他們修史的。
這日,薛庭儴起身去茶房裡泡茶。
剛到門前,就聽見裡面有人在議論著什麼,議論得那叫一個繪聲繪色。
他清了清嗓子,裡面的聲音當即停了下來。
等他走進去就看見,幾個書吏正給自己泡茶。見了薛庭儴,他們似乎有些心虛,點了點頭又叫了聲薛修撰,便紛紛都離開了。
唯獨一個人走不了,那就是編修孟浩昌。
在國史館的這些日子,薛庭儴對這兩位同科還算有幾分了解,不同於盧申明的好人緣,孟浩昌因為長得不好,平時不太受那些趾高氣揚的新進翰林們的待見,再加上此人在性格上有些特殊之處,也與他一樣頗遭冷遇。
不過這孟浩昌倒是和下面的一眾小吏書辦打得火熱,不然也不會在茶房裡就聊了起來。
「薛修撰喝茶?」孟浩昌黑瘦的臉上滿是尷尬的笑,去幫薛庭儴泡茶:「是要龍井還是要毛尖?」
「龍井吧。」
孟浩昌將茶泡來,他就打著哈哈想走了:「那沒事我就先走了,你自便啊,自便。」
人剛踏上門邊,薛庭儴狀似隨意問道:「你們方才在聊什麼?」
聞言,孟浩昌當即停下腳步,紅光滿面地湊了過來:「薛修撰沒聽說?」他一副吃驚的模樣。
見他這樣子,薛庭儴心中苦笑。這便是孟浩昌性格上的特殊之處,那就是特別好是非,他以為八斗算是比較喜歡是非的了,可此人遠超過他。
到了什麼地步呢?
孟浩昌尋常沒事,就滿翰林院亂轉,能去的地方就去,方方面面四處他都知道。這種情況若只是普通的也就罷,偏偏此人最是樂於津津樂道人的隱私,比那鄉下長嘴夫人也不差。
例如某某侍講學士家裡有三個小妾,其中有個小妾是個揚州瘦馬,還例如哪個翰林一打嗝就放氣,放了氣還不承認,非推到被人身上。
但凡是隱私,都是人不願示人的地方,你說他人緣能好?
「我該聽說什麼?」
孟浩昌一派大腿,當即興奮得黑臉更是黑紅黑紅的,拉著薛庭儴就想坐下來。等拽住對方衣袖,他才意識到這裡可不是他們鄉下,可沒門墩子可坐,便拉著他去了靠牆了椅子處。
就在這處,孟浩昌給薛庭儴講了這兩日在翰林院傳得沸沸揚揚的一件事。
事情具體起因不可知,消息是誰傳出來的,也不太清楚。總而言之,據悉吳閣老打算招一位叫做陶邑同的翰林為婿。
因為這件事,可在宛如一潭死水的翰林院中激起了好大一陣風浪。
讀書人無不想入翰林,可真正入了翰林,才知道翰林的尷尬之處。
這尷尬就在於,世人都說翰林前程遠大,包括這些人自己也是這麼認為的。可實際上在翰林風光發達之前,日子都過得極為清苦。本來就是清閒差事,自然俸祿極少,又不是什麼緊要官職,沒有炭敬冰敬這些,在京城這地方,開門七件事,樣樣都得銀子,可能吃頓肉都得悠著。
這對一些抱著入了翰林就能走上人生巔峰,一展抱負的人來說,都是極為痛苦和難熬的。
這種苦處薛庭儴從來沒受過,無論是夢裡還是現實中,因為有招兒這個賢妻在側,總是將他一切打理得無不是精細,可能與那種富貴人家不能比,但俱都是實用舒適的。
不過這種苦,薛庭儴能明白,他更清楚翰林們的前程遠大,也要看人。若是混得不行,三年後沒能留館,照樣被外放出去,甚至被留館,也可能坐一輩子的冷板凳。
至於從苦熬到風光發達,這段路到底有多遠的距離,誰也不知道。也因此當聽說有某一個人要風光發達了,大家總是特別喜歡津津樂道。
這種津津樂道自然是夾雜著欽羨和眼紅的,從孟浩昌羨慕的臉上,薛庭儴就看出了這些,只是他沒料到竟是這種事。
薛庭儴心裡泛起一種詭異感,這種詭異感一時也說不清楚,總讓他有一陣歷史重演之感。
「這種事孟兄怎麼會得知?」他好奇問道。
「當然是聽人說來的,不過我也去問過那陶邑同了,他雖沒有直言,但看他那模樣,算是默認了。」一面說著,孟浩昌砸了砸嘴,又道:「這小子真是好運氣,聽人說吳閣老家就這一個獨女,且生得天姿國色,又是難得的才女。」
「唯獨有點不好,就是前頭死了個丈夫,不過能攤上這樣的,陶邑同這小子這輩子算是全乎的。」說著,孟浩昌看了薛庭儴一眼道:「讓我來看,薛修撰長得比那小子一表人才多了,吳閣老怎麼就沒看中你?」
看得出孟浩昌對長相不過人,心中是有些介懷的。若是也能過人,說不定抱得美人歸的就是他了。
薛庭儴忙道:「陶庶常還未娶親,我可是有妻有子了。」
「那倒也是……」孟浩昌還想說什麼,這時盧申明從門外走進來,看模樣也是來泡茶的。
兩人下意識就站了起來,薛庭儴終於明白之前為何所有人都作鳥獸散了,實乃是人之本性。
不過他要鎮定多了,若無其事道:「我先走一步。」
臨出門的時候,見孟浩昌又拉著盧申明說了起來,他心裡甚至忍不住猜想,這事是不是他給傳的,不然實在解釋不通,怎麼一夕之間就傳得路人皆知。
不過,這註定是個不解之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