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子有多麼難賺,這些年薛青槐深有體會,別看他們來錢容易,可平時在外頭風塵僕僕吃灰的時候,也是極為受罪的。所以明明可以行個方便,偏偏要花五萬兩巨銀去買,薛青槐心裡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四叔,你可不能這麼想。我們沒有背景,庭儴為官舉步維艱,如今這雙嶼島多少雙眼睛看著,可不能給庭儴添麻煩。這事是我專門要求的,做人做事當堂堂正正,經得起挑揀,若是有人故意想找茬,我們也不怕他們找茬。」
薛青槐長出一口氣,感嘆道:「這道理四叔當然明白,咱們出來的時候,老族長也交代過,萬萬不能給庭儴臉上抹黑。招兒你說的對,咱薛家的人做事就當堂堂正正,不給人挑揀的機會。」
招兒突然停了腳步,薛青槐回過神來,問:「招兒怎麼不走了?」
問著的同時,他順著招兒的目光看去,就見有十多個夥計模樣的人,從一輛貨車上正往下搬箱子。看似不大的箱子,竟得數人去抬。薛青槐當下領會這是裡面的人博買到了鋪子,正往裡送銀子進行交接。
就好像他方才就是專門送銀子來著。
「四叔,這銀子大抵不太好運吧。」招兒問道。
「可不是!」不提這事還好,一提到薛青槐就滿腹牢騷,他日裡就管著定海這邊的進出貨交易,銀子也是從他手裡進出,其中詳細自然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定海沒有票號,這裡交易又只要現銀,這五萬兩銀子還是我去寧波府兌來,又讓人運了過來。銀子不同其他,此物極重,市舶司也是,為何竟不收銀票。」
別看薛青槐這麼說,他又怎麼會不知市舶司為何不收銀票。
定海這裡以前都是做走私交易,暗門子的買賣,自然不可能用銀票交易,都是真金白銀,銀貨兩訖。而自打定海建立市舶司以來,因為太倉促,自然還按照以前的套路來,所以這次市舶司交易也是只收現銀的。
別看說一句只收現銀簡單,可對於賣物賣物的人卻極為麻煩。來此地交易得從外面帶來銀子,賺了銀子得往回運,人力物力以及路上的安全都要操心。
就好像泰隆商行現在,就專門聯合了毛八斗的姐夫周郴,組建了一家鏢行。尋常但凡運送貨物及銀子,都是由鏢行出面護送的。
招兒當然也知道這件事,只是平時只當時慣例,也沒有注意這些,今日卻是心有所感。
「招兒怎麼了?這事你不是知道,怎麼問起這個來了?」
招兒微晃了下頭,道:「沒啥四叔,我就是有一個想法。不過這想法還得回去和庭儴商量,就先不說了。」
薛青槐也並未多想,點點頭,兩人便往剛買的那處鋪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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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庭儴所言並沒有錯,果然之後的鋪子,每個價錢都不低於五萬兩,且位置和面積還不如第一個。
讓錯失了第一場的諸多商人們,都是後悔不已,連連感嘆自己為何要猶豫那麼一下。
而上午這一場,市舶司共計收入近一百五十萬兩白銀,這些鋪子的價格不等,但絕對沒有低於第一個的價過。最高一處鋪子,竟賣到九萬三千兩,下面的一眾商人都搶紅眼了,看得上面的欽差也是渾身直冒汗,感同身受。
他的激動當然不止是現場氣氛,還是因為這些銀子都是嘉成帝的。他這次被陛下委以重任,出使定海為欽差,這是司禮監的面子,也是陛下給的面子,若是能帶著這麼些銀子回去,那功勞可就大了。
「薛大人,你差事辦得很好,咱家這趟回去定然幫你在陛下面前請功。」
薛庭儴含笑道:「那就多謝天使了。其實下官也是為了朝廷著想,此地不用說,日後定能為我大昌廣納商稅,那些商人們知曉利弊,必然不會吝嗇這些。這定海鎮共計有三百五十餘處商鋪,以後再不增建,錯過這裡可就沒下家了。
「當然,人家既能付出這麼些銀子,作為開阜的朝廷必然要保其太平。所以還請天使這趟歸朝後,能如實將下官的難處稟於陛下,組建浙江水師迫在眉睫,實在不容耽擱。只憑這一處,我大昌日後再不用為國庫虛空發愁,而那遠在遼東的韃虜又何愁不可驅除。」
欽差比出一個大拇指:「薛大人乃是棟樑,咱家這趟回去必然如實相報。說起來薛大人也與我司禮監是老熟人,順喜那小子就是乾爹他老人家特意派來的。薛大人簡在帝心,我司禮監也只忠於陛下,我們攜手共進,為陛下辦差,至於那些……」他頓了一下,沒有明言:「自是不用懼他們。」
薛庭儴目光閃了閃,笑道:「萬萬沒想到天使竟是司禮監的人,想當初下官在內閣當值之時,可沒少往司禮監跑,如此一來下官可就放心了,也不用再說些客套贅言。」
「那還叫咱家天使?咱家入了宮,就沒有俗名了,得乾爹賞了個名字叫安順,你就叫我安公公吧。」欽差笑眯眯的道。
薛庭儴也就湊趣道:「那下官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安公公。」
有了這麼一層心照不宣,之後兩人相談甚歡,關係融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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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薛庭儴和安順談笑風生之際,邵開等人已經坐著船返回定海了。
為了市舶司開阜一事,已經耽誤數日,這些官員們哪個不是事務繁忙,所以之前雙嶼島上的市舶司開阜儀式舉行完畢,這些人便俱都告了辭。
這些人分坐數艘海船,其中最大的一艘上坐著邵開、嚴忠及李宏等人。
邵開的臉色有些不好看,其他人也沒好到哪兒去。
「那就真坐視他們上書組建水師?」
邵開斜了嚴忠一眼,皮笑肉不笑:「不坐視看著,還能如何?想抓別人的把柄沒抓到,如今反倒讓人設個套將我們都圈了進去。經之前那事,你等嚇得屁滾尿流,別人上書,你等敢反駁,也不怕貽笑大方!」
這話自然不是說嚴忠的,而是說立在一旁的數名官員。但提到屁滾尿流,還屬李宏了。
李宏臉漲得通紅,發作道:「邵總督,本官乃是朝廷欽派的巡按御史,你如此侮辱本官……」
嚴忠打斷道:「你哪知耳朵聽總督大人侮辱你了,不過是就事論事。」
「行了,這當頭就別起內訌了。」旁邊一名官員道。
「竇准和葉莒回去後肯定是要上書,那欽差乃是司禮監的人,司禮監日裡只會與我們為難,可別指望著他們向著我們說話。反正這事已至此,咱們回去後就各自往京里遞信,至於接下來如何,也不是我等能做主的。」邵開道。
「那就也只能這樣了。」下面數名官員面面相覷一番,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