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拿蘇州當地來說,哪家哪戶沒有宏昌票號的銀票,小到十兩面額,大到百兩面額。
宏昌票號被人圍了起來,人們群情激奮地要求兌換銀子,無論票號的夥計、管事,甚至項青山這個大東家出來怎麼解釋,他們依舊只要銀子。
「蘇州票號在現銀上確實出了些問題,但並不是沒有銀子兌換給大家。大家再等等,給項某半個月,不一個月的時間,很快其他分號的銀子就能調來,是時就能給大家兌換銀子。項某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不可能會坑害鄉親……」
短短几日時間,項青山頭髮白了一大半,看起來憔悴不堪,但還是強撐著和大家解釋著。
人群里有人喊:「大家別信他的,我有親戚剛從外面回來,其他地方的宏昌票號早就亂了,他們早就沒有銀子了!」
「別信他,這些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大奸商,坑了我們的銀子。你還我銀子……」
「我們只要銀子……」
人群躁動起來,甚至有人拿著東西砸向項青山,有一個就有兩個,爛菜葉宛如下雨似的往項青山撲去。
項青山一面躲著,一面在夥計的護持下進了票號,票號大門從裡面緊緊關上,可關不住外面的痛罵聲。
……
越來越多的人聽聞此事,走上大街,來到宏昌票號大門前。
不光是宏昌票號,項家也被人圍上了,每天都有人圍在項家外面痛罵,項家人惶惶不可安。
這件事比想像中的更為嚴重,宏昌票號到底欠了多少銀子,多少人的銀子,誰也不知道。蘇州大街上行人稀少,而這些人大多都聚在宏昌票號門前。
自此,蘇州知府林毅榮才慌了起來。
蘇州處於江南一帶核心位置,若是蘇州城亂了,上面殺他十次腦袋,恐怕都遏制不了雷霆震怒。
其實林毅榮也有些冤,他來蘇州就任也不過只有一年多。
前蘇州知府姜望因為侵占民田等諸多罪名,攪合進朝堂大案,因為此事掀起多少腥風血雨,也因此蘇州知府的位置一直空置,由知州暫兼。好不容易待一切風平浪靜,因為這位置太吃香,又引起了多少紛爭。
林毅榮是怎麼坐上這個位置,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可是一沒派系,二沒靠山,這些年一直默默無聞,誰曾想被天上掉下金子給砸中。
事實上是不是金子,只有林毅榮自己知道,江南一帶官員派系盤根錯節,像他這樣沒有靠山背景的來到這裡,就是上下受夾板氣的處境。甚至他下面的蘇州知州都比他在當地有臉面,吃得開。
林毅榮不是不想幹些實事,可這一年多來的遭遇早就將他的心氣,磨得一絲都不剩,就只想待任期滿挪個地方好解脫,突然發生了這麼大的事,簡直是要他的命。
他是個十分優柔寡斷的性子,不然堂堂一個知府也不會是如此境地。他能意識到其中的嚴重性,可到底該不該上書,讓他猶豫上了。
按理說蘇州出了這麼大的亂子,蘇松巡撫趙廣之早就該有動靜,偏偏沒有動靜。
此時的林毅榮仿若是被架在火上烤,讓他寢食難安,恨不得扔了這一攤子,什麼都不管了才好。
而也就是在此時,蘇州府衙卻有人上了門。
是一個讓林毅榮意想不到的人。
「林大人。」
「薛大人。」
林毅榮只見過薛庭儴一面,還是當年他金殿傳臚之時,只是這些年過去,對方的容貌也有了極大的變化,一時竟認不出來,還是薛庭儴自報了名號,他才反應過來。
「薛大人深夜造訪,不知所為何來?」
「自然是為救林大人而來。」薛庭儴含笑道。
「救我?」林毅榮的眼神閃爍起來。
難道薛庭儴竟知道蘇州城的大亂?
是了,這事瞞不過人眼,大街上變成那樣,但凡眼裡有些內容的,都知道這亂子生得不小。如今沒人上門,不過是消息傳出去沒有那麼快。
可能是一天,也可能是兩天,說不定那日押解他上京的人就來了。
林毅榮膽戰心驚,如驚弓之鳥。
與之相比,薛庭儴倒是安適許多,含笑地看著林毅榮,面色和善。
林毅榮心中漸漸升起一絲希望。
薛庭儴是聖上的心腹,他從浙江來到蘇州,自然不是無的放矢,說不定是真來救他的?
可怎麼救,如何救?
不過林毅榮如今已經顧不上這些了,他撲通一聲在地上跪了下來,全無知府的尊嚴,對薛庭儴哭道:「薛大人救我!」
薛庭儴暗嘆了口氣。
蘇州知府的位置重要,各派系相持不下,最後的結果就是他們一貫的作法,既然你的人不能來,我的人也不能,那就找個誰的人也不是的人來吧。
竟沒想到會選了這樣的一個人,不過薛庭儴想了想也能明白,這種毫無主見、處事優柔寡斷的人,才容易操控。不過他也慶幸是這樣一個人,不然他接下來的事還真不好辦。
他將林毅榮扶了起來,柔聲道:「林大人有事,站起來說話就是。」
然後林毅榮就將蘇州當下的事說了,再多的卻是沒有。
薛庭儴又是感嘆一番,才點明來意:「其實本官此次前來,也正是為了這宏昌票號之事,只是沒想到這小小的一個宏昌票號,竟引發如此大亂。」
「可不是如此,江南一帶商風鼎盛,每年為朝廷納稅居大昌之冠,可以說是支撐了大昌賦稅半壁江山。這裡的人有錢,腦子也靈活,而做商人的免不了有銀錢往來,所以此地票號也是最多的,其中又以這宏昌票號實力最為雄厚。」
「林大人可知宏昌票號為何會突然無銀可兌?」
「為何?」
薛庭儴總算明白為何有人說,身在其位不謀其政,這種官員的貽害比那些在其位謀其政卻貪的官員,危害要大得多。
如此關要之事,他竟是一無所知,這蘇州知府也不知是怎麼當的。
他顧不得感嘆,點明自己的來意:「這事本官知曉。就在日前,浙江水師剛扣押了宏昌票號一批海貨,這些海貨高達數百萬兩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