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地方,自然是放在自己手裡好。
寒心之緣由,此處也占了一部分。
「大人,若陛下真打算把您召回去,屬下恐怕我等這位置也坐不了太久。」人近中年的謝三,摸了摸手上的扳指道。
空氣凝固住了。
如果這話應驗,便是最糟糕的情況。
留著一撮小鬍子的,依舊還是那麼胖,甚至比以前又胖了一些的毛八斗,炸開道:「坐不了就坐不了,這破位置誰願意坐誰坐去,反正賺再多的銀子,也不會是我們的,他們願意怎麼玩怎麼玩。」
理是這麼個理,誰甘心?
這世間最寒心的事,莫過於辛辛苦苦種了樹,卻被人摘了桃子。
「庭儴都沒說這話,你咋呼個什麼。」李大田說道。經過這幾年的沉澱,如今他越見沉穩,人也比之前富態了不少,因為年過三十,也蓄了鬍子,越發顯得威嚴。
「我替他抱屈行不行?」
這兩人就不能在一處,在一處就會鬥嘴。
「行了,凡事不要往壞處想,走一步看一步吧。」薛庭儴嘆了一口氣。
也只能這樣了。
「對了,我之前讓你們多留意新大陸的事,你們還繼續留意著,以大昌如今這情形,糧食產量一年比一年少,需得從外面尋求糧道。」
「我說你就別管這些了,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指不定你這次回京,就把你扔在哪處閒散位置納涼。」又是毛八斗這個喜歡潑人冷水的。
薛庭儴無奈地看著他,搖了搖頭。
之後,幾人又議了些別的事,便各自散去。
只留下薛庭儴一人,坐在書房中沉思許久,才緩緩地吐了口氣。
他來到窗前,看著外面陰沉沉的天,山雨欲來風滿樓。
*
薛庭儴的消息並沒有錯,也不過是兩日,聖旨便到了廣州。
宣旨的是老熟人,安順公公。
「薛大人大抵不知,陛下早就念叨著你,說薛大人乃是國之棟樑,肱股之臣,卻因給朝廷辦差,在沿海一待就是近十年。陛下愧疚啊,次次提到你都說虧待了。這不,陛下猶豫再三,還是打算召你回京,讓你清閒些日子。」
「下官恐慌,愧對陛下如此牽掛。」
安順笑著擺擺手:「不愧對,不愧對,誰不知薛大人為朝廷鞠躬盡瘁,乃是忠君之臣,陛下每次在朝堂上提起忠臣,就拿大人你做例子。咱家在這裡先恭喜薛大人,這趟回京必然高升。」
「謝安公公吉言。」
……
安順在廣州待了兩日,便匆匆離開了,說是要回京復旨。
至於薛庭儴,這次聖旨里並沒有說明他官位如何,也就說等回京後才知。再加上安順的話,薛庭儴索性提了要回鄉祭祖之事。
安順倒也滿口應承下來,說是回去會稟報嘉成帝。嘉成帝的本意是心疼薛庭儴辛苦多年,回鄉一趟祭祖,自然不算額外。
這麼一來,從本是兩個小的回鄉,到現在一家子都打算回鄉了。
薛庭儴倒也是個果斷之人,拿到聖旨就讓下面準備上了,安順前腳離開廣州,後腳他便帶著一家人踏上去山西的路途。
這一路山水迢迢,幸虧如今海運暢通,先從廣州坐船走海路去蘇州,再從蘇州換船通過運河一路向北,之後棄船換車,等入了山西境內,已經是二個多月後的事情了。
這種情況自然是趕不上這次縣試,薛庭儴只能愧疚對兒子說,還待來年。
本來薛耀弘這次就是打算試試手,倒不是沖功名而去,今年下場還是明年下場,其實都不算妨礙。
……
陽春三月,夏縣這裡卻只是春寒料峭、乍暖還寒的天氣。
不過農人們已經開始忙碌了,鄉間小道上時不時就能看見農人扛著鋤頭,拉著耕牛,往地里去春耕。
這一行車隊蜿蜒數百米之長,像夏縣這種鄉下地方哪裡見過如此之景,看見的路人俱是停下腳步,忍不住猜測是哪家人。
在夏縣這種地方,能有如此大的陣勢,還能是哪家人?!於是紛紛有人奔赴餘慶村報信。
不多時,餘慶村就來人了,在問清車隊前方的護衛是不是薛大人回來了,就以飛奔的速度回了村。
薛大人回來了,薛大人帶著一家老小回鄉來了!
消息頃刻就傳遍了整個餘慶村。
如今的餘慶村可不像當年,村子擴大了太多太多,儼然是個鎮子。
這一切都要歸功於薛氏的族學,歸功於這些年來,哪怕薛庭儴和招兒在外面,依舊沒忘記往老家綿延不斷地送各種書籍。
每年都會送兩批。
不光送書,也是有錢出錢,有力出力。
如今餘慶村有著整個夏縣,是整個平陽府最大的藏書樓,還有一個平陽府最大的書院——餘慶書院。
近十年來,餘慶村的變化太多太多了,不勝枚舉。
而在聽說薛氏一族最大的榮光,薛庭儴薛大人薛提督薛巡撫,帶著一家人回鄉了,整個餘慶村全員出動。
甚至是近多年已經少在人前露面的老族長,也讓人攙扶著來到村口。
……
近了,遠遠就能看見立在村口的功名旗杆。
一共有三座。
第一座乃是薛庭儴於嘉成六年丙午科鄉試,中第一名解元時,親手所立。第二座乃是薛庭儴於乙酉年殿試,中第一名狀元時,由老族長親手所立。最後一座則是薛庭儴官拜提督巡撫時,由現任族長所立。
三座五丈些許的旗杆,分別是一斗、三斗、四斗,其上懸掛著紅邊黃地兒的大旗,迎風招展。
一個官員此生最高的榮光,莫過於此。
而薛庭儴用了十年完成。
……
「爹,快到了嗎?咦,那是什麼?」一輛馬車中,傳來個小姑娘稚嫩的詢問聲。
一個溫柔的女聲回答她:「那是你爹的功名旗杆。」
「好高,好大,好威風。」小女娃用三個好字,表現自己的驚嘆。
招兒側臉看了男人一眼,就見他臉繃得很緊。
她在心裡笑嘆了聲,拉上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