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族長躺在榻上,這一場事耗掉了他所有精力,所以也是疲累至極。他有些唏噓感嘆道:「你這孩子也是,什麼都不願意說,其實你這趟回來留在鄉里,堂爺就知道肯定出事了。只是你的大事,堂爺也不知,也只能為你做到這裡,剩下的還需你自己斟酌。」
「堂爺。」
「你是我們薛氏一族的脊梁骨,不管你做什麼都記住,有我們薛氏一族在你背後撐著。這事不怕他們查……」
……
「那封休書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回來後,招兒好奇問道。
「真的如何,假的如何,既然有東西,你全當就是真的。」
聽了這話,招兒就知事情有些不簡單。
她哪裡知曉,休書確實是真的,卻是當年老族長自己寫的。
本是想嚇退趙家人,誰知趙家人太熊,根本沒用上。這封休書他一直保存著,就是知曉趙氏一直是個隱患,為了以防萬一,萬萬沒想到竟是在這時候用上了。
就在兩口子在家裡說話的同時,外面的風波其實並沒有過去。
本都以為趙氏的死,是其心中不忿,故意噁心人,想壞掉薛庭儴的名聲。可薛庭儴那麼說了一句,卻讓老族長上了心,便讓薛金泉在下面查了起來。
臨著老祠堂住著的人家都盤問過,連寧寧幾個小傢伙都被盤問了出來。
趙氏確實死得蹊蹺,可又不蹊蹺。
蹊蹺的是死得太突然,且一個瘋了多年的老婆子,怎可能因為一句碎言碎語便懸樑了,還是故意噁心人。不蹊蹺的是瘋子的思想素來和常人不一樣。
最後還是薛俊才拿主意,讓人去找了個在縣衙里當了多年的差,如今歸家養老的老仵作。
如今這夏縣,誰不知薛家的名頭,打點一二諒對方也不敢出去胡言亂語。老仵作連夜就被請來了,薛庭儴剛歇下,就被請了過去。
*
因為趙氏的死因有可疑,所以她屍體一直未挪動,連壽衣都沒有換。
老祠堂里一切都保持著原樣,就怕損了什麼線索。
此時趙氏所住的那間屋裡,聚了許多人。
薛金泉、薛俊才,還有幾個薛氏一族的族人都在,薛庭儴也來了,還帶來了招兒。招兒有些怕,但實在好奇,又不放心薛庭儴一個人來,便跟著一同來了。
屋子正中用兩張條凳架起一塊門板,趙氏的屍身便放在上面。
「其實自縊還是他縊,很容易分辨出。自縊,人體的重量全部施加在頸上,是以下顎,也就是這裡,作為承重點,所以於痕應該是倒八字,頸骨大多數會斷掉。而他縊——」
怕眾人聽不明白,老仵作叫來自己的兒子做示範。他兒子半蹲著,他則拿了一條繩索,從後面環繞在其頸子上,並緩緩收緊那條繩索。
「他縊的施力範圍是四周,也就是圓形或者半圓形的於痕,且位置該是在頸部中央。」
老仵作丟掉手裡的繩索,來到趙氏屍體前,將其頸子上的痕跡露出。
「你們看死者的頸部,有兩種深淺不一的於痕。一種為一字型,一種卻是倒八字。再看其手骨,曲如鷹爪,指甲上也有痕跡,似乎撓傷了什麼人,所以結果顯而易見。」
招兒忍不住插了一句:「也就說,有人勒死了她,又將之懸掛在房樑上,佯裝是自縊而死?」
老仵作見其打扮,又是站在薛庭儴身邊,也能猜出其身份,便道:「夫人所言不錯,正是如此。」
薛庭儴面露深思,薛家的幾個後生已經則群情激奮起來,薛俊才則是來到趙氏身邊,雙手發抖地跪下了。
也許之前他刻意為薛庭儴開脫,是為了薛氏一族,他也知曉這事怪不上薛庭儴,可現在這種結果反而讓他鬆了口氣。
似乎趙氏是他縊而亡,就洗脫了她寧死還要害人一把的惡毒,也讓身處在其中的他,乃至是薛庭儴,都顯得不那麼侷促和尷尬了。
「去查,挨家挨戶的查,重點放在姓鄭的身上。」薛金泉道。
「族長,我們這就去。」
……
老仵作父子被人送走了,處在深夜中的餘慶村卻一下子甦醒過來。
狗叫聲、火把的光亮,以及雜亂的腳步聲,拉開混亂的序曲。
「這是咋了?」一間漆黑的屋子裡,響起一個老婦人的沙啞聲。
「誰知道咋了,可能是誰家丟了東西。」
說是這麼說,鄭里正,不,是鄭老頭,還是披上衣服起來了。起來看動靜的,還有他的大兒子鄭高峰。
鄭家早就分家了,打從鄭老頭從里正位置上退下來,就分了。是他主動給兒子們分的,理由是不想連累其他兒孫。
站在門前看了會兒,看不出所以然,鄭老頭便讓鄭高峰迴屋去。
如今的鄭高峰一點都沒有十年前高大、魁梧的模樣,背駝了,腰也佝僂了,頭髮也早就有了銀絲。
是生活的重擔,也是日子過得並不舒心。
「爹,那你也早點回屋睡。」說著,鄭高峰就回西廂了。
鄭老頭獨自坐在堂屋的炕上,摸出旱菸鍋,又吹燃火摺子,點了一鍋煙,抽起來。
青白色的煙氣在黑暗中蔓延開來,什麼也看不見,只能看見有火星在黑暗中明明滅滅。
有腳步聲響起,似乎來了許多人。
堂屋門一下子被推開了,火把的光亮照亮黑暗的屋子。
「鄭老頭,把你手和胳膊露出來給大夥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