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雨如珠簾般從屋檐垂下,將兩人分開。
麥廠花身體殘缺, 心卻不殘, 可以說是紫禁城最正常的人了。
白朮的身體和心都在十五歲那年「死去」了, 在長身體的時候驟然停止發暈, 二十五歲了, 身體乾癟得像是終年吃不飽, 營養不良的女人, 永遠定格在十年前。
白朮在她心裡壘下一道一望無際的長城,麥廠花用了十年都走不到頭, 抬頭還是那道高牆。
暖閣里,陸炳暗中推了推目瞪口呆的沐朝夕,「皇上的主意甚妙,你覺得呢?」
暗示沐朝夕趕緊答應,別傻站著了。
沐朝夕:「我……微臣……還需看白司藥是否願意。這……強扭的瓜不甜。」
陸炳急忙撮合,「假結婚而已, 不是真的吃瓜,你不用管這瓜甜不甜。」
沐朝夕說道:「雖如此, 也要你情我願才好。若要令人信服,人前要扮作新婚夫妻,心意相通才行。」
陸炳說道:「白司藥肯定願意的,不然也不會把麥廠花拉出去單獨溝通, 她連公公都嫁過, 何況是你——」
「陸大人慎言。」沐朝夕打斷道, 「白司藥是六品官員, 與我合作假扮夫妻,也是為了給朝廷辦事,為皇上分憂,公事公辦,莫要提白司藥的私事。」
從世俗的觀念來看,嫁給太監,實在不是什麼體面的過去。
這傢伙,剛剛立了功,尾巴就翹起來了,說話不知深淺,嘉靖帝說道:「白司藥和諸位愛卿一樣,都是國家棟樑之才。」
陸炳曉得自己失言了,趕緊閉嘴。他若不是嘉靖帝的奶兄,早死了一百回了。
暖閣正尷尬著,白朮回來了,說道:「微臣願意和沐僉事以夫妻身份去南京。」
這事就敲定了,陸炳自請為媒人和證婚人,給兩人走各種繁瑣的禮數,火速成婚。
沐朝夕剛剛得了御賜的西城區一棟宅院,正好用來當新房。
這是外頭有蔣太后派的太監來請,說太后要白朮和麥廠花去康寧宮說話。
白朮心裡咯噔一下:糟糕,莫非是永福長公主和牛二的情事被蔣太后知道了!
嘉靖帝以為太后是因鄔景和英勇看白朮的目光有些暖,「剛才忙於國事,差點忘記感謝鄔景和救了朕的妹妹。聽說鄔景和挨了五刀,現在如何了?」
白朮道:「他身體壯實,等退了燒就應該沒有大礙了。」
看嘉靖帝的樣子,應該不曉得永福長公主要嫁給牛二的事情。
白朮和麥廠花去了康寧宮,兩人剛吵過架,此刻為了兒子,不得不交換眼神,達成默契:總之咬牙不同意就是了。
康寧宮,蔣太后果然讚美了牛二的勇敢,問候了他的身體狀況,還賜了不少補品。
前夫前妻一起謝過了。
蔣太后話題一轉,「鄔景和今年十五,年紀不小了,可定親事?」
問題拋過來了,這是一種再明顯不過的暗示了。
白朮說道:「尚未,不過,說起親事,微臣最近倒有一樁大喜事。」
白朮戲精上身,立刻眉梢都是喜氣,「微臣要再婚了。」
麥廠花心中嘆氣。白朮啊白朮,你又又拿自己的婚姻當做手段了,以此堵住蔣太后的嘴。
屏風後面有簌簌衣服摩擦的動靜,應是藏著人。
蔣太后青春喪偶,歷經風雨,是個有涵養的,此刻面不改色,露出笑意,「哦,那要恭喜白司藥了,不知是那戶人家有幸娶得白司藥過門。」
白朮微微低頭,似乎有些害羞,「是錦衣衛的沐僉事。」
蔣太后起初還以為是某個退休老幹部或者在職喪偶續弦的官員,沒想到居然是沐朝夕!
這個沐朝夕好像比白司藥還小三歲吧!
出身名門,還是初婚,娶太監的前妻當老婆,這個沐僉事的眼光……很是獨到啊。蔣太后用盡畢生涵養,笑道:「男才女貌,佳兒佳婦,恭喜恭喜。」
又寒暄了幾句,蔣太后端茶送客。
白朮和麥廠花剛剛出壽寧宮,永福長公主滿臉淚水從屏風後面跑出來了,撲到蔣太后懷中,無聲哭泣。
永福長公主被接回宮,蔣太后比女兒還要還要害怕,她生了三子三子,最後只活下來一雙兒女,她不想再失去孩子了,只要孩子好好活著,她別無所求——還能求什麼呢?兒子都走狗屎運當了皇帝。
所以,當女兒求她給鄔景和賜婚時,蔣太后並沒有嫌棄鄔景和認太監為乾爹這些事,明朝從洪熙朝開始,駙馬就不從高官勛貴里選了,只要是良家子,品貌端正即可。
鄔景和親生父親是世襲百戶,底子不算差。
最重要的是,女兒喜歡他,一副非君不嫁的樣子,蔣太后曉得少年人衝動叛逆,不能和她對著幹,怕女兒走了極端,於是答應女兒,先問問人家養父母的意思。
沒想到剛剛張口,人家養母就說自己要結婚了。
蔣太后安慰寶貝女兒,「哀家也想促成你的心意。可是你剛才也聽見了,白司藥就說她要結婚了,
這當兒子的怎麼能搶在當娘的前面結婚、搶了母親的風頭呢?何況鄔景和身體還需調養——」
永福長公主打斷道:「母后,我就是想嫁他,如果鄔景和有什麼不測,我就不嫁人,去道觀過一輩子。」
蔣太后只得承諾:「好好好,哀家答應你,等白司藥和沐僉事結了婚,過了個大半年,風頭過去了,哀家必定將此事重提。」
永福長公主止了淚水,「母親說話算話,我可不想嫁給張家人,我現在一看到張太后的目光就害怕,就像看到砧板上的一塊肉,志在必得。」
蔣太后抱著女兒,「莫怕,你哥哥是皇帝,到最後,看誰能熬過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