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大男人,敢做敢認,這點擔當都沒有,根本不值得人同情。
「里正,人今兒我一定要帶走,殺人償命,天經地義,您老也不希望村里再發生這樣的慘案了吧?」喬桑這次說話有些強勢,就是不希望這個年邁的老人動惻隱之心。
「好,給你帶走。」他別開臉,不去看王老二的德行。
一個村的,再怎麼說也有感情。
可再有感情,他也不能留這樣的畜生在村里,誰知道他以後還會做出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來。
而且,就算是不能留在村里,也不能放他逃走,以後,犯了事,丟臉的還不是他們十里坡
「里正……「王老二嚎啕大哭,目光期冀的看著他,見他不住的搖頭,便知道求他沒用。
「爹,娘,你們幫幫我,你們真就那麼狠心,眼看著我被他們抓去交給官府?」
殺人償命的道理,他懂啊。
如果說,之前他還抱著僥倖的心裡,那麼現在,他是實實在在的感受到了死亡的氣息。
喬桑一驚,朝另外兩位老人看去,原來,他們是這王老二的爹娘啊。
比村長年紀還大的老人家,步伐闌珊的走過去,眼中淚花閃動,在大伙兒目光注視下,猛地抬手一巴掌朝跪在地上的王老二扇去。
「畜生,還不認錯?早知道,你剛出生的時候,就該把你掐死,省的你長大了這般無法無天。品行不端,不孝無德,好吃懶做,現在還殺人搶劫,要不是今兒被人發現了,你是不是還想上天啊?」
中氣宏厚的罵聲,響徹在每個人的耳邊,包括喬桑的。
「這位姑娘,人,給你,一定要把他交到官府去,該殺該剮,由律法說了算,我們王家絕沒有二話。
老宅子留給他,還是過成這樣,能怪誰?
他們養大他,已經算仁至義盡,不求他為他們二老養老送終,就盼著他改過自新,沒想到,他就是這般改的。
「好!」喬桑應了一句。
兩個孩子皆是一身白色的稿服,相擁靠在一起,早已經哭紅的雙眼,死死地瞪著王老二。
王老二被老爹打懵,停止了哀嚎,親爹都不救自己,誰還能救他呢?
估計是知道自己沒救了,有些心灰意冷,兩個小孩子的目光,就讓他害怕的低下了頭。
「姐姐,你是好人,請受我和弟弟一拜。」
說著,牽著弟弟的手,走過來,也不管是不是在土地里,跪下後就是磕頭。
喬桑皺眉,這古人就是愛磕頭,讓她接受不了。
「趕緊起來!這事兒不用謝我,要謝就謝你們的里正爺爺,是他逼問,才問出你們家人的真正死因。」喬桑可不想托大。
自己沒做的事情,應下來,只會讓人覺得她品行不行,愛搶工,愛邀功。
她是來張家打聽消息的,沒想到張家大人都死了,她原本只是懷疑是被杜老闆派的人殺的,哪曾想,杜老闆沒安排人來殺唐氏,唐氏倒是被村里自己人給害死了。
也算是歪打正著幫了這倆兄妹一個大忙。
兩兄妹聞言,又調轉身子,朝里正的方向跪去,磕頭道謝,「謝謝里正爺爺!」
清脆的童聲,總能融化人的內心。
喬桑感嘆兩個孩子真懂事。
「快起來,苦命的孩子,是里正爺爺對不起你們,對不起你們張家啊!」
村里竟然有這樣的敗類,他這個裡正一直沒發現,竟然縱容他做出這等蠢事。
兩兄妹被扶起,抱著里正的老腿哭的稀里嘩啦。
喬桑瞪了被綁的死死的王老二一眼,收起狠厲,朝里正看去,「里正,既然事情已經出了,你們還是不要太難過了,張家的事情,本與我無關,今兒既然碰見了,便是不能袖手旁觀,這兩個孩子都還小,而張家現在又……,所以,我倒是有個好提議,不知道里正想不想聽。」
里正低頭看了看兩個娃兒,沉聲道,「喬姑娘請說。」
既然是好提議,憑她的人品,肯定不會差。
「你知道,我們村現在又學堂,倒是可以讓兩個娃去學堂上學。」
唐氏長的水靈,這才得了豆腐西施的名號,還被那些好色之徒惦記,她的兩個孩子,自然長的也不差。
只是,長的再好看,沒有學識又沒有主意,還不是只能被人家欺負,為了避免兩個好苗子誤入歧途,喬桑決定還是自己再做一回好人。
「這……學堂上學要銀子,他們兩個也沒有銀子啊,而且,他們家,起新房花光了所有的積蓄,張魁殺人,又被人家訛了好大一筆銀子,都是跟村里人東湊西拼借來的。現在倆娃別說上學,就是填飽肚子還債都成問題。」
喬桑還真不知道他們家還有這等情況。
她打聽的時候,都說這張家起了新房,日子還過得可以,看來定是傳言。
「這樣啊,要不,學堂就免費招收他們吧,不用給學費,只是,小雨小飛,你們願意去學堂上學嗎?」
再怎麼說,他們也是活生生的人,雖然還小,卻也不是沒有自己的思想,所以,詢問下他們的意見很重要。
應該說,喬桑的骨子裡習慣這樣。
她尊重每一個人。
兩人聽聞可以去上學的時候,早已經露出期待的雙眸,見她詢問,立馬雙雙跪在地上,脆生生的應答,「我們願意!」
小雨到底是姐姐,已經能分析現下的情況了。
娘不在了,爺爺奶奶也不在了,就連爹,也被關在大牢里,隨時有可能被砍頭。
一旦爹也死了,他們在這個世界就真的舉目無親了。
那些個親人,想都別想,欠了一屁股的外債,不逼著他們還債就好,根本不指望會幫助他們姐弟。
所以,她和弟弟的下場,無非就是一種,被賣了。
要麼,賣到別的村鎮,給別人當兒女。
要麼,賣給人牙子,從此以後,他們倆姐弟就是奴隸身份,一輩子都翻不了身。
里正為難,一張老臉,皺紋滿布,這兩個娃確實可憐,可是,他也無力幫襯啊。
上學堂人家能把學費給他們免了,可是吃穿呢,可是兩張嘴,在這戰爭年代,誰家能騰出吃的來啊?
「這……「
喬桑皺眉,這還有什麼為難的嗎?
她都已經答應給他們免學費了,他們還有什麼好猶豫的?
白墨辰半眯著眼睛,一直乖乖的坐在輪椅上,不開口。
「阿桑,曲先生缺一個書童,一個小丫鬟使喚。」
既然這些人不願意供兩孩子讀書,那麼便當是買過來吧。
白墨辰這般說,喬桑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里正,你覺得呢?」喬桑眯眼,頗為諷刺的看向里正。
里正被她看的面紅耳赤,一張老臉頓時無地自容。
他也想幫,可是自己有心無力啊。
貧窮限制了他們的行動和想像。
喬桑也不為難他,「里正,你看這樣行嗎,讓兩個小傢伙自己選擇,如果跟著我們回桑樹村,那麼我們便替他們還了欠你們村所有的銀子,從此他們與你們村再無關係,如果,他們不願意,那便繼續留在你們村,讓他們去學堂半工半讀,每日上學,幫著干一些簡單的活兒,賺的銀子,用來還債。」
兩種法子,他們都不虧,借給張家的銀子也有了著落,這是喬桑能想到的最好辦法。
她倒不是心善,是因為真的看中小雨這孩子,聰明伶俐,又是女孩子,要是能待在她的身邊打下手,將來肯定有一番作為,也不至於像她娘一樣,被渣男欺負,就那麼走了。
「喬姑娘,你是大善人,不管他們倆娃選擇哪一種,我都替張家謝謝你,謝謝你的大恩大德,謝謝。」他拱手鞠躬,臉上帶著真誠而又佩服的神情。
「大善人談不上,再說了,倆個孩子也不一定會接受我的提議。」
雖然她說的兩種方法,對他們來說,都是極好的機會,可人家到底願不願意,還是未知數。
小雨這人,別看她身高只到喬桑的胸口,卻是個有主意的小女孩。
小飛年紀小,有些理不清他們的意思,唯一能聽懂的,就是要離開家。
「姐姐,我不要離開我們的家!」
稚幼的童聲,有些尖銳,卻能穿透人的內心。
喬桑鼻子有些發酸。
她前世就是一個沒有家的人,四處飄零,連個落腳的地兒都沒有,一樁任務完結,有時候連休息時間也沒有,組織又會繼續安排下一個任務。
不停的變換身份,變換姓名,變換樣貌,甚至,變換性別。
「小飛乖,我們不離開!不離開!」小小的人兒,將弟弟抱進懷裡,給他最誠摯的安慰。
喬桑莫名的就想到了自己和喬木。
那時候,他們也是這般,緊緊相擁,彼此溫暖。
「小雨,只要你們兩姐弟在一起,無論走到哪裡,哪裡就是你們的家。」
張魁肯定會被殺頭,這是毋庸置疑的事實。
小雨抬起眼眸,似懂非懂的看向喬桑,那明亮的大眼睛,給了她無限憧憬的希望。
她以前的眼睛,也是這般,陽光又明亮,可是,自從爹出事之後,她便感覺整個世界都崩塌了,陰霾籠罩著他們家,娘、爺爺、奶奶,他們的眼睛都是昏暗的,沒有光彩,像是丟了魂一般,經常躲在他們認為自己和弟弟看不見的角落,偷偷抹淚。
「好,我和弟弟跟著你走,以後,我們認你做主子。」
她心裡,一直以為,她替他們還債,是想要買下他們姐弟。
雖然她的內心不認同被賣身為奴,但是,她別無選擇。
第二種選擇固然可行,但是相對於第一種,卻沒有保障。
她和弟弟去上學,半工半讀,出了他們的吃穿,能賺多少銀子?
少了,那些要債的人能放過他們?
等他們那天從學堂放學回到十里坡,家裡的房子不但被人賣了,他們兩人,也會被人悄悄的賣了。
因為,他們是十里坡的人,並不是這位姐姐的人,欠他們銀子,即便是官府問起,他們也會說有權利把自己和弟弟拿去抵債。
十歲的年紀,本該花兒一樣,無憂無慮,以前,也確實是這般,可現在,不同了,她似乎一夜成熟,像個小大人一般,看透了人心。
這位漂亮的姐姐,叫喬桑,她聽娘不止一次的提起過。
比起娘,她更漂亮,更能幹,也更聰慧。
但她卻沒有遭受娘所遭遇的事情。
她打心眼裡,佩服這樣的人,在家裡遭遇這樣的滅頂之災之後,她唯一想做的,就是強大起來,保護自己唯一的家人。
弟弟,現在便是她唯一的親人,唯一活下去的信念。
她會選擇第一種,倒是在喬桑的意料之內。
這個時候,十里坡其實是她的一個傷心地,儘管這裡的村民還算不錯,但是,他們的漠視,誰說不是導致這一切的起因呢?
窮,加上村規不嚴,便出王老二這樣的敗類。
也正是因為窮,唐氏才會不顧一切的想要去鎮上做生意賺錢,哪成想,在這個勢力的朝代,光天化日之下,就有人敢明目張胆的做出強搶民女的事情來。
「好!」
喬桑應了一聲,對里正說了幾句,然後囑咐,「你和你弟弟今兒先把你娘、爺爺奶奶送上山,明兒,我來接你!」
「好!」
兩人站在院門口,目送喬桑和白墨辰等人離開。
太陽的餘暉早已經不見,最多一刻鐘,就要天黑了。
里正帶人親自將王老二押到村口,看著他們趕著馬車揚長而去,這才轉身回張家,主持剩下的喪葬儀式。
王老二被綁著,坐在馬車外面趕車的中間位置,被小翠看著。
「小花花,等會兒,能先去一個地方嗎?」
雖然天黑了,可只要回到鎮上,應該沒什麼吧。
白墨辰點頭,「當然可以!」
「你都沒問我地方呢,就同意了?」這人,就不怕自己把他弄去賣了?
白墨辰挑眉,微微發笑,「你自己都不知道地方,我問你你說的出來?」
「……」
「你是想讓喬老二帶我們去唐氏去的宅子,對嗎?」
喬桑立刻笑著豎起了大拇指,「聰明!」
不虧是白墨辰,這腦袋,這心思,都快趕上自己肚子裡的蛔蟲了。
「你也不笨!」
白墨辰回了一句,就閉了嘴,閉著眼睛養神。
現在外面的天,已經完全黑了,張家死的三口人,估計出殯了吧。
馬車裡面,有一張小方桌,正好放在兩人中間.
不用的時候,收起來放在底部的儲物倉,要用的時候,拿出來,可以下棋,品茶,還可以寫字和靠著,舒適的很。
不喜歡黑暗的喬桑,點燃了油燈,放在小方桌上,隨著馬車的顛簸,灰黃的光亮左右搖晃。
喬桑的腦中,總是迴蕩著小雨保護小飛的場景,看見他們,她突然好想好想喬木。
他今年已經八歲了,是個小男子漢,不但個子長高了,思想也越來越成熟,而且,似乎都不怎麼依賴她了。
就像白墨辰說的,這是好事,這說明他長大了,懂事了,她應該為他感到高興。
可是,她這心裡,難受啊,就像自己的孩子離開了自己一般。
短短一年的時間不到,她不但母性思想泛濫,同情心泛濫,連悲秋感傷的情緒,也泛濫成災。
這還是她嗎?
她的心,變得太柔軟不說,還總是患得患失。
依她看,就是閒的,沒有壓力所致,前世自己,每次任務,緊張的不得了,白天小心翼翼,晚上累的沾床就睡,何時有這麼多的時間胡思亂想啊。
這般一想,喬桑突然想要唱歌,唱一首自己前世每次放鬆警惕就會給自己施壓的歌。
酒干倘賣無……多麼熟悉的聲音,陪我多少年風和雨,從來不需要想起,永遠也不會忘記,沒有天哪有地,沒有地哪有家,沒有家哪有你,沒有你哪有我,假如……讓我再和你一起唱,酒干倘賣無,酒干倘賣無,酒干倘賣無,酒干倘賣無……
好聽的旋律,在星星照耀的夜空下響起,清脆明亮,動人心弦。
白墨辰聽的入了神。
「桑兒,這歌叫什麼名字?」他好奇的問道。
難道,這也是她在哪個陌生的地方學的嗎?
喬桑回神,臉上掛著笑,「就叫酒干倘賣無,怎麼樣,好聽嗎?」
她前世最喜歡聽的歌曲之一。
十二歲便被選進了組織,逃離了哪個寂寞而又沒有人情味的地方,之後便是一直訓練,一直訓練。
儘管童年的時光,生活對她很殘忍,但是,正是因為太殘忍,所以,在後來跟著組織之後,她才會那麼拼命的想要回報組織。
也許是人的精力有限吧,當她實在厭倦了那種生活之後,便沒了動力,唱再多的酒干倘賣無也無濟於事,所以,這才申請了離職。
好在,組織是真的很理解她,不但重新恢復了她的身份,還讓她去讀大學,有了新的生活。
她狠厲,永遠只是對敵人,而對組織,她是真心實意的想要回報。
他們的組織,是一支充滿正義的組織,可惜,她沒能融入他們,而是成了最前線的臥底,每日只能扎堆於壞人之中,與他們周旋,過的心驚膽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