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山并不像京城那些山一样,京城的山上有寺庙,为了香火可以鼎盛,早早的就有工人修起台阶方便行走。
而贺兰山上,都是农户们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朝朝小心翼翼的走着,走到最后已经彻底没有力气,全靠徐云扶着她。
“要不还是算了?”徐云开始打起退堂鼓,“不就是枸杞吗?我们家里不是还有很多,总是差不多的。”
朝朝却固执的摇摇头,“对方千里迢迢从波斯过来,我们总要拿出诚意来才可以。”
“雍州城有那么多的商人,阿姐的优势并不突出,他们未必会选我们。”朝朝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但是眼神却非常的坚定。
徐云是个女人,在雍州这些商人里面,时常会被人抱团排挤,若非家境殷实,加之后来遇上朝朝,她们直接和西域商人有了接触。恐要危矣。
“道理我都知道,但是你…”徐云担心的看了朝朝一眼,“你不要紧吧?我小时候听我阿爹说,其他地方过来的人,是不太能适应雍州的气候,更别说是爬山。”
徐云是真怕朝朝有个好歹。
朝朝虽然累得够呛,但说话时依旧是温温柔柔的,“来的时候我去医馆找过大夫,阿姐放心,我不会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
她只是没有爬过山,才会这么虚。
徐云也不是一个会轻言放弃的人,就像朝朝说的,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她们总要自己先了解,才能够有底气说出个一二三来。
世道艰难,徐云身为商人又是女子,那更是难上加难。
她若是要办成什么事,只能付出比常人更多的努力。
“我们只是上去瞧上一眼,之后就回,若是要放弃不如一早就放弃,既已经行至此处,万万没有放弃的道理。”
她们如今在半山腰,一抬头就能够瞧见巍峨的山顶,此时放弃哪个能甘心?
朝朝和徐云相互搀扶着终于爬到了山顶,枸杞已经成熟,而且因为气候的关系,今年的长势非常好。
朝朝自己动手摘了一些,仔细的观察了起来。
明明说过只看一眼就下山,但朝朝想着来都来了,总不能浪费机会,她就跟在农户身后,听着她们说起枸杞生长的习性,学到了许多的知识。
之后和农户们一起,踏着月色下山。
朝朝在雍州一直是孤身一人,之前寄居主家,后来遇到徐云,成为徐云的侍女,随徐家下人住在下人房。
朝朝因为对徐云有所帮助,两人逐渐从主仆变成了合作伙伴,徐云便将朝朝的卖身契还给了她。
再之后,两人因为性情相投而结拜,以姐妹相称。
徐云得知朝朝没有什么亲人之后,便让朝朝住在自己家中。
徐云的父母皆是和善之人,家中唯有徐云一女,二老感激朝朝对徐云的帮助,待朝朝也极好。
府中下人虽然称呼朝朝为柳姑娘,可在徐云的敲打和徐家二老的默许下,朝朝在徐府的地位俨然是徐府的二小姐。
回到徐府之后,朝朝和徐云两个都已经累得不行,侍女打来热水给她俩泡脚时,两人都撑着头颅打起瞌睡来。
但也不过歇息了这么片刻,等洗漱完之后,两人便又坐在书房里开始盘账。
“你说说这一年忙到头,怎么就不能多赚些银子?”徐云将算盘打的啪啪作响,将一本账看完之后,只觉得不仅身体累,心都更累了些。
朝朝接过账本默默的看了起来,每个月的营收其实并不少,只是开销也很大,徐云不仅要养一大家子的人,还要留下足够的资金去做其他生意。
枸杞生长缓慢,一年之中也唯有夏季是果实采摘的季节,其余时候都是果实长成的季节,没长成的果实卖不出去,他们总不能眼巴巴的守着。
“因为阿姐良善,总是愿意多给农户们一些报酬。”朝朝看着徐云,认真的说道。
徐家是城中大商户,但也并非一家独大,也有许多人虎视眈眈。
当年,徐父将家中生意悉数交给徐云时,也曾有很多反对的声音,反对最严重的,自然是一些工人和农户,他们觉得徐云是个女人不顶事。
徐父将生意交给徐云,简直就是儿戏。
甚至还有一些心思不善的,就等着徐云将徐家败落,他们好借机吞并。
但徐云都咬牙抗了下来,收购枸杞的时候,价格也给的很公道,并不存在刻意压价的事情。
当时她刚刚接手,根本没有人信任她,徐云只能挨家挨户的上门去游说,每每签订契约,都找来县城里识字的书生,给农户们念契约。
为了打消他们顾虑,每次找的书生都是随机的。
她虽常说自己是奸商,但朝朝知道,徐云做生意最是公道不过。
渐渐的那些农户们也终于相信,徐家的大小姐有乃父之风,是可以信赖之人。
但是没有人会乐意见到徐云好,若是男子如此,大家至多会夸一句仁善,可做这件事的人是徐云的时候,就会有许多不一样的声音出现。
赞美少有,诋毁居多。
徐云哪里会在乎?她爹自幼就跟她说过,若她继承家业,会很辛苦。
但徐云根本就不带怕的。
徐云看见朝朝那清澈见底的眼眸,心中忽然有些负罪感,“朝朝啊,我一个商人,哪里来的良善?”
这不过就是一些手段罢了,要是真的良善,早就被吞的渣渣都不剩下。
徐云只是有些底线而已。
想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朝朝也不解释,只是冲着徐云笑了笑,“阿姐之后有什么打算?”
“等那波斯商人过来,看看能不能和他谈下合作,若是成了阿姐就带你去凉州转转。”徐云将眼前的账本合上扔到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