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往年,他連照片都沒有,只對著空蕩蕩的房間,說著悄悄話。
顧沉喝了很多酒,喝的醉醺醺的,抱著江汐的照片在桌子上睡著了。
睡夢之間,他聽到有人喊他:「顧沉,顧沉你等等我。」
哦,那是好些年前,小姑娘在他的身後追著。
「顧沉,你等等我啊,你走這麼快做什麼啊。」江汐穿著一件大紅色的羽絨服,因為是新年,所以她穿的格外喜慶。
這麼艷麗的顏色,穿在她身上卻格外的好看。
顧沉想,一點也不像他,穿著一件黑色的羽絨服,裡面還是一件黑色的衛衣。
小姑娘開始跑了,跑著追上了他。
那是他們認識的第一年,那一年,顧沉大一,江汐,剛上高一。
小姑娘的手抓住了他,暖暖的,把他冰涼涼的手都暖熱乎了。
「我抓到你了,你別走了!」江汐攔住了他。
顧沉的另外一隻手放在褲兜里,他微微彎腰,湊到江汐耳邊,嘴角帶著笑,身上還有菸草味:「小姑娘,別跟著我了,我是壞人。」
「你才不是壞人。」江汐否認,因為顧沉那雙眼睛不會騙人。
顧沉將手從江汐暖暖的手中抽了出來,立刻又涼了很多:「我殺過人,所以,別惹我。」
他是想嚇走江汐。
顧沉知道,江汐是江家父親手中的掌中寶,是江父唯一的女兒,所以她乾乾淨淨,不像他,顧家的小兒子,卻也不過是個野孩子。
他抽菸打架喝酒,就是一個混不吝,他配不上她的。
他也不捨得將這張白紙給弄髒。
「顧沉,新年快樂。」江汐沒有害怕,反倒是跟他說了一聲,新年快樂。
顧沉的嘴角帶著淺淺的笑,小姑娘將一根棒棒糖放在他的手裡,這是顧沉接過的第一根棒棒糖。
他們認識三個多月了,小姑娘遞來好吃糖了,但他一個都沒要。
這是第一次。
「顧沉,新年快樂,要開心,不要皺眉,不要打架了,你會疼的。」顧沉的臉上還有傷,是前幾天打架弄傷的。
為什麼打架?
哦,好像是他聽到了那幾個人討論江汐,說了一些污言穢語。
可從來沒有人關心他會不會疼,只有江汐。
江汐的身上總是放著創可貼還有棒棒糖,江汐總是會跟他說,你會疼的,不要打架,江汐總是會給他創可貼。
顧沉不知道江汐為什麼對自己這麼好啊,他都已經掉進深淵一身黑暗,再也出不來了,他的人生也就這樣了。
所以,他才不想讓人拉著啊。
「不疼的。」那是顧沉第一次感覺,看到了一點光,將他內心最黑暗的那一塊照的暖暖的。
「顧沉,你要開心啊,要照顧好自己。」顧沉喝醉了,他好像聽到了江汐的聲音。
他真的好想她啊,好想好想。
想到有時候,他甚至想就在夢裡不出來,這樣她一直都在。
醉意朦朧之間,顧沉睜眼,好像看到了照片上的那個女孩子,在對他淺淺的笑,他伸手,喃喃了一句汐兒,卻撲了空……
除夕夜裡,也有人在異國他鄉,看著天上的那輪月,像是在祝福。
「哥哥,煙花準備好了。」許意推著自己的輪椅,來到了城堡外的罌粟花園,許白焰正看著天上的那輪月。
「小意,新年快樂。」許白焰開口。
許意不解:「哥哥,金三角的新年不是今天。」
每一年,許白焰都會跟他說一聲新年快樂,但是時間都是不對的,往年是在手機上,他沒有追問,今年人在他面前,所以他才問。
「今天是華國的新年,哥哥每一年都是按這個日子過的。」許白焰開口,天上正好炸開了煙花。
許意悄悄記下了,哥哥的新年,和金三角的不一樣,是華國的新年。
「哥哥,你是不是在想她?」許意又問道。
許白焰笑了,伸手揉了揉許意的頭髮:「是啊,想她。」
「哥哥和她怎麼認識的啊?」許意好像從來沒有聽許白焰說過。
許白焰垂眸,半晌,開口道:「跟我們一樣。」
「也是哥哥救了她嗎?」因為許白焰第一次見他的時候,就是救了他。
許白焰搖搖頭。
「是她救的我。」他的聲音溫柔,耐著性子。
那一年,許白焰在江南的街頭快餓死了,是四歲的陸虞笙,給他了吃的,那小姑娘穿的像個小公主,被爸爸抱著,卻不嫌棄他髒,拉著爸爸的手,買了吃的送給他。
從那之後,小姑娘隔三差五的就要來給他送吃的,他雖然也是個孩子,但也知道撿一些值錢的東西,去賣了換點錢,總不至於讓小姑娘養著。
他和陸虞笙相處了一年多,奶大點的小陸虞笙,溫暖了他一個冬天。
可後來……
那么小的姑娘,她母親是怎麼下的手。
如果沒有那場家暴的話,他們就是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或許現在和她結婚的人就是許白焰。
許白焰想到這裡,笑了笑:「沒有如果了。」
許意看著他,有些不解:「嗯?」
「小意長大了就懂了。」許白焰又揉了一下他的頭。
許意嘟囔了一下:「我早就長大了……」
話落,許意又問道:「哥哥,再過幾天你是不是就去T國了?」
「嗯,還有兩個星期。」許白焰算了算時間。
許意皺眉:「哥哥,T國正發生戰亂呢,我派人過去保護你。」
「我是心理醫生,在後方,不去戰場,不礙事的。」許白焰總是這麼溫柔,他是一個將溫柔刻在了骨子裡的人啊。
他接著道:「再說了,我又不是柔弱可欺,放心吧。」
溫柔的骨相下面也藏著些許的狠,不然被他養大的許意,也不會是個小惡魔。
「哥哥,你做心理醫生,去安全的地方不好嗎?為什麼要去這麼危險的地方。」許意不想讓哥哥去那種地方,真的不安全。
許白焰搖搖頭:「因為那裡有很多孩子需要醫生啊,救人,是醫生的天職。」
不是的,一點也不是的。
許意知道哥哥原來不是醫生的,好些年前他見過身上染著鮮血的許白焰,那個時候的許白焰,在金三角是殺手啊。
可是許白焰收養了他六年之後,也就是九年前,許白焰放下了手中的刀,他拿起了一本書,做了一名醫生。
許意記得,那天哥哥殺了一個試圖傷他的人,那個人臨死之前說:「你會遭到報應的,你愛的人,愛你的人,都會遭到報應的。」
從那之後,哥哥就變了。
他去學醫,去當醫生,去救死扶傷。
哥哥說,他啊,去贖罪。
許白焰養了他十五年,從六歲到二十一歲。
有六年,他打打殺殺,有九年,他清清白白。
許意知道,許白焰拿起刀,是因為想保護喜歡的人,從許白焰收養他的時候,許意就知道,這麼多年,許白焰一直在暗中保護著一個人,讓她平平安安的。
可許意不知道的是,許白焰放下刀,不是為了給自己贖罪,而是因為他怕自己身上的罪孽,老天會降罪到他喜歡的那個人身上。
世人都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他不要浮屠,只要她這一生,平安喜樂。
他若活著,便做一個善人,用所有的善舉為她祈福。
他若死去,無論天堂還是地獄,他的魂魄,也要用來庇護她。
她曾救了他,溫暖了他整個冬天。
所以啊,一切都值得。
許意的一切都是許白焰教的,所以這天起,許意又把一件事情放在了心裡,他的哥哥很孤單,他得對哥哥再好一點。
他的哥哥保護著別人,那他就得好好的保護著哥哥。
這個傻孩子,一門心思的對許白焰好,把所有的善意都給了許白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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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白焰去T國前兩天,見了陸虞笙和江黎一面,又查了一下江黎現在的情況。
「他的自閉症經過這五年已經好的差不多了,有你在身邊,基本上無礙,至於心境障礙……」許白焰停頓了一下:「別受太大的刺激,只要你沒事,他就沒事。」
許白焰只能這麼說,江黎對陸虞笙,依賴的很,基本上只要陸虞笙安全,江黎什麼時候都不會有事。
陸虞笙點點頭,她也知道許白焰要去T國了,只道了一聲:「平安歸來。」
許白焰嗯了一聲,「會的。」
然後江黎牽著陸虞笙的手走了,他們走在一起總是那樣的般配。
許白焰笑了笑,真好。
會有很多人喜歡陸虞笙,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
但只有江黎,才是陸虞笙放在心尖上的人。
七天後,《火光》正式開始拍攝,陸虞笙進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