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忍再見這幅場景,蕭望舒閉上眼,「他一直這樣對你的?」
万俟葵未動分毫,她仍低垂著眉眼,安靜地跪坐在那兒,像是未聞她的聲音。
過了會兒,蕭望舒脫下外袍,輕輕蓋在她身上。
直至此時,万俟葵微微抖了抖身體。她抬起眼看著蕭望舒,眼眸里不再是以往沉靜聰慧,有些渾噩,有些怨懟,更有些難以辨明的情緒。
蕭望舒手一僵。她直起腰身,無物阻攔的床幔頃刻掩下。
一片寂靜里,蕭望舒只聽得她輕輕開了口,像以往漫談政事那般平靜。
她問道:「他是怎麼死的?」
「天子久病不愈,如今病重……」
「殿下。」
蕭望舒停住話,看她撩開床幔,披著那件外袍慢慢走下床榻。行動間金鈴搖晃,混著金鎖鏈磨蹭在地的聲音,和聲央央。
万俟葵跪在她跟前。
「他到底是怎麼死的。」她看著她,一字一句再問。
在這一瞬,蕭望舒突然察覺出万俟葵變了。對於這種變化,蕭望舒無法苛責呵斥,因為她深知這一切是因她而起。而現在的万俟葵,猶如深淵裡即將開敗的花。
良久。
披香殿內的緘默終於被打破。
蕭望舒轉過身未再看她,聲音淡淡道:「凌遲刖足,曝屍荒野。」
所謂凌遲,便是將人肉一刀刀片下來,從胸脯開始,直至可見肋骨。司青衡親自掌刀,專挑鈍刃,又命章守義在旁用藥吊命——蕭復若受不住死去,剩下多少刀,全由章守義親自代勞。果不其然,一連四五日,蕭復足足挨了八百刀,才在最後一刻斬足死去。
一朝帝王死得悄無聲息,自然不可大肆張揚抬入皇陵。自打林冰羽抓他回紫宸殿時,蕭復早已知曉,自己只會落得個曝屍荒野的結局。
奉義門的鐘鼓聲遙遙傳來,殿門上黃澄澄的金光也悄然剝落。似乎在多年前的一個傍晚,披香殿也是這般寂靜得難以窺探。
那個時節正值成宗應允督造平就學宮。她剛從紫宸殿議事出來,打算同司皇后商量宮外開府的事宜。只穿過那條小道途經披香殿時,蕭望舒停在假山後,窺見水濱盡頭不安踱步的庶弟。他手捧荷燈,時不時抬頭盯著濱上廊橋。而那頭,正遠遠走來万俟葵熟悉身影。
這麼多年來,蕭望舒把她放在蕭復身側,成為宣室殿的內舍女官。這裡面有無人能及的放心,也有她不會輕言的試探。可在被囚時日裡,公主府手握的情報網卻沒有被蕭復摧毀——這一點足以證明万俟葵對公主府的忠心毋庸置疑。
万俟葵對她有怨再正常不過。是她先不信她的。
蕭望舒垂下眼,舉步離去。
她沒有選擇再交談下去。
身後傳來一陣鎖鏈聲響,万俟葵臉色微微發白,撐坐在地。
「殿下!」她嘶啞著聲音低泣:「……我沒有背叛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