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仍然沒有多餘神情,只一雙眸子帶了點淺淺茶色,映著滄池碧波,安靜到似留住又似留不住任何影子。
風吹池冰,又刮來一陣凜冽寒氣。
他道:「以後都不會再戴了嗎?」
「陛下,臣不知道。」
文曦鬆開掌心,薄薄的汗液有些滑。到這一刻,她無比清楚眼前這位少年帝王在問什麼——有些情誼在沒有說出口之前,無論怎樣都有收回的餘地。
就像這樣,她吸了口氣,垂眼再度開口:「微臣有想要實現的理想和抱負。在此之前,微臣只想專心服侍在万俟大人左右,為朝廷盡一份綿薄之力。望……陛下成全。」
寒氣濕冷,滄池碧波上的冰面像是結得越發厚了。北風呼嘯,宛如一柄柄直面而來的尖刀,颼颼刮在她臉頰上。
頃刻間,亭亭玉立的少女凍紅了鼻頭。
「好。」
文曦抬眼,看見身披玄黑大氅的少年面上含笑。
那份笑容淡淡的,掛在嘴角,教人有些落寞,又有些莫名難過。
他遞來早已閱畢的奏疏,廊旁枯枝滲進來的殘光被寬袖擋了擋。
蕭定霓落下來的眼神很溫和,似在這一瞬決定了什麼,又似做一份告別。
他語調輕緩,慢慢說道:「你會做到的,文曦。」
……
「你什麼時候回京的。」長孫蠻咬著筆桿子,一手揉著剛剛差點閃著的膝蓋。
「前兩日。不過事情有點多,我跑了幾遭三輔府,今兒才歇下氣來。」
三輔府指的就是司隸部的京兆、左馮翊、右扶風三地。魏山扶自做了司隸校尉部的兵曹從事,每次出去馬兒都要連番歇腳喝水,可見路程顛簸遙遠。
故此,光聽聽他輕描淡寫說的這些,長孫蠻就頭疼。
騎馬郊遊可以,但急急忙忙來回奔波風塵僕僕那就要老命了。
那方倚著憑几而坐的少年卻沒覺得什麼。
他仍慢條斯理翻著書,微垂的眼睫纖長濃密,輕輕闔住他烏黑瞳孔。
揉了半天膝蓋也不疼了。長孫蠻理開宣紙,動手抄起書來。
她一邊翻開書扉,一邊不經意又說道:「你這次多久回去啊……後天?應該是後日吧。你才在校尉部幹了沒兩年,估計你上司不會給你放太多假。」
說到這事,魏山扶眼一掀,迎著幾盞燃起的燭火,好整以暇看著她:「看來你巴不得我今晚就回去。」
「……哪有。」
「我看你哪哪兒都有。」
長孫蠻喉嚨一噎,少見沒再與他爭執。
她可不想爭到最後反而暴露出她心頭想讓人多待幾日的彆扭心思。
眼見那頭少女埋首奮筆疾書,魏山扶五指一扣,掌心那本翻了一半的書驀地合起來。
他覺得甚沒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