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歲這一年, 他的生母柔美人病逝了。
他們之前住在福安宮的偏殿, 正殿住著的是珍嬪。珍嬪剛進宮的時候據說也是寵冠後宮, 但後來她年紀大了,性子也不愛爭, 也很少有機會能侍寢了。
珍嬪性子恬淡,膝下無子,和他們一直相安無事。平日裡日子閒的發慌的時候,珍嬪也時常跟蕭潛母子待在一起消磨時光。
有著這樣一位一宮主位,蕭潛母子的日子一直都還算好過。
當然, 這『好過』只是相對於其他宮人來說,跟其他得寵的妃子、皇子是不好相比的。
旁的不說, 就說宮中慣例,皇子五歲便要到上書房跟著先生開蒙了。蕭潛卻到了八歲, 他的父皇都沒想起來把他弄進去。
幸好柔美人和珍嬪在家時都是讀過些書的, 在她們二人的教導之下,蕭潛也通讀了三百千等開蒙讀物, 也學會了寫字,一日日練下來, 到他八歲的時候, 竟然還很不錯了。
然而天有不測風雲, 這一年京城中爆發了時疫。
恰好這時又是冬春換季之時,天氣乍暖還寒,柔美人就在這時候感染了風寒。
風寒本不是大病, 飲過湯藥將養幾日便能好轉。無奈當時宮中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但凡有些小病小痛的宮人都會被隔離進疫區。而一旦進入疫區,能安然無恙出來的可能性就微乎其微了。
柔美人這樣只承過一回寵,皇帝連她模樣都忘記了的妃嬪,待遇並不會比宮人好到哪裡去。
因而她不敢延請御醫,只拜託了珍嬪找了些驅寒的藥材回來,自己煮了藥喝。
蕭潛那時候也小,並不明白為什麼珍嬪和宮裡其他人憂心忡忡的,他以為他娘能很快好起來的。
然而過了半個月,柔美人的病非但沒有好轉,反而惡化了——她發起了高熱。
可就算到了這樣的時候,她還是拉著珍嬪的手,拜託她千萬不要張揚。
珍嬪也是猶豫,若是此時不請御醫,柔美人的高熱很有可能要了她的命,到時候且不說兩人多年相伴的情誼——她不願看著柔美人就這麼沒了,皇后那邊少不得也會問罪於她這主位。但若是此時去請了御醫,柔美人勢必會被隔離進疫區,就是福安宮連她在內的其他人,或許都會一起被送進去。
躊躇再三,珍嬪還是從了她,按住不發。
那是個淅淅瀝瀝的雨夜,蕭潛從睡夢中驚醒,輕手輕腳地去看她娘。
柔美人渾身滾燙,額頭覆著浸了冷水的帕子,已經是人事不省,任憑他怎麼喊都無濟於事。
他也是慌了怕了,穿著寢衣就要去找珍嬪,卻被她娘身邊服侍的大宮女給拉住了。
大宮女輕聲哄著他,說珍嬪已經來看過了,這事兒也不是她能管的。
那時候的蕭潛不懂其中的彎彎繞繞,只知道他娘病得快死了。既然珍嬪不能管,他就去找能管的。這後宮裡最大的,自然就是坤寧宮的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