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宁傻乎乎笑了笑,摸了摸脑袋,把那壶煨炖的古药倒在茶盏里,双手捧着茶盏,坐在窗边,看着悠悠风沙,远方驼铃响起,大漠的地平线升起一线曙光,脑海里的疼痛也随之消散。
遥远的大漠那边响起驼铃。
少年眯起双眼,怔怔出神,将药盏小口小口喝了下去。
他等了片刻,直到鸡鸣声起。
宁先生和裴姑娘,一直没有回来。
少年将瓷盏,药壶,清洗的干干净净,放回原位,然后蹑手蹑脚离开,退出房门的时候,他踮着脚尖,不敢发出声音。
像往常一样下楼打理马厩,老爹今日睡得比较沉,没自己起得早。
井宁清洗马背,喂这些马厩里的大东西吃草,在圈地的那一片鸡笼里取出几枚鸡蛋,同时捉住一只胡乱扑腾的老母鸡,几下宰杀了,烫掉鸡毛,摘干净零零碎碎的残余,然后开膛剖腹,取掉杂质,清洗血水。
井宁擅长的东西不多。
但都做得很好。
以前他没杀过人,但他杀过很多鸡,手法娴熟,前前后后,不过井宁老爹睁开眼,简单洗漱,披上外套来到后厨的功夫,少年已经在柴火灶台旁边架起了一个小火炉,那只宰杀干净的母鸡在瓦罐的清水里上下起伏,因为肉质足够鲜嫩,所以只加了两片姜片,井宁很耐心的拿勺子撇开杂质浮沫,然后盖上瓦罐的盖子,转上了最小的火,慢慢煨炖。
井月神情复杂。
他看着自己的儿子,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最终只是沉默。
男人的一只手,捆着白色绑带,没什么力气,吊在胸前,小臂的布条绷直,他的面色有些憔悴,酝酿了很久,也只是沙哑说了一句。
“醒的这么早?”
井宁的回应是轻轻嗯了一声。
男人欲言又止,最终转身,准备离开。
“如果我跟你说,我想把昨天那些人都杀死,你会不会很生气?”
井月的脚步忽然停住。
少年站在灶台旁边,他看着自己父亲苍老的背影。
那个男人叹了口气,“井宁,你还年轻,戾气不要那么重……”
井宁打断了他,平静开口道:“我就知道你要这么说。”
“你总是这样,对别人很宽容,人善被人欺,他们踩在你头上,骂你,打你,羞辱你,你只是一味的忍让。”
井宁看着自己的父亲,他大声道:“如果你觉得自己没有能力去反抗,那么我以后会替你反抗!如果……你真的是我的父亲,你不应该活得那么憋屈,那样只会让人更看不起你!”
井宁父亲安静听完之后,思考了一会,幽幽问道。
“包括你么?”
少年怔住了。
没有回应。
井宁父亲沉默的离开了这里。
站在后厨旁边的少年,缓缓蹲下来,双手抱着膝盖,把脑袋埋得很低,他痛苦的思考这个问题,喉咙里发出挣扎的低沉吼声。
……
……
一整个白天。
好几个时辰。
井宁都在忙碌之中度过。
他没有看到宁先生,客栈里来来往往,今儿很是忙碌。
他憋了好多话想要说……他想要去鹰会,想要跟着宁先生后面学习,那种一瞬杀人的剑术,哪怕只学会皮毛,也应该足够杀死鹰会的那帮恶人了吧。
宁先生没有回来。
井宁晚上端着鸡汤,来到了宁奕的房门口,他站了好久,鸡汤在小炉里续着,少年进了屋门,却不敢躺下,怕被宁先生认为是贪小便宜,品行不正的人物,于是吊着脚,靠在石壁上,双手拢袖缩在胸前,等着宁奕回来……就这么等了一夜,半夜额头猛地下坠,让他意识浑浑噩噩的惊醒,看到空荡荡的屋子,只觉得心里一片空寂,冰凉。
宁先生走了吗?
井宁的嘴唇有些干枯,他揭开一大早就煨炖好的鸡汤瓦罐,煨汤讲究火候,时长,这一天一夜过去,鸡汤已经错过了最鲜美的时候……井宁是一个很节省的人,但他此刻根本就没有胃口。
胸口满是那种等待的焦灼。
痛苦。
一个人,越是渴望得到,越是容易失去。
他脑海里忍不住想了许多未来……他大胆的跟宁先生提出自己的想法,无论对方是什么想法,随便教自己一点,也足够“报仇”的了,他能吃苦,昨夜跟仲虎的厮杀也证明了自己,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愿意。
他不想再煎熬了。
真的不想再煎熬了,在大漠里苦苦等了十几年,终于遇到了一个贵人,他怎可错过?
但事实上是……这一夜,宁奕和裴灵素,都没有再回到这座客栈。
房间里始终是空空荡荡的一个人,井宁靠着石壁,瓦罐小炉里面的火焰熄了,快要天亮之时,少年的神情满是恍惚,泪流满面的靠在墙壁上,失魂落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