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三把古刀重新收回鞘中,摆明了不想再打架的净莲,扶了扶斗笠,微笑道:“师兄不说无妨……这件事情,师弟我自会探查清楚。”
律子握拢五指之中的缰绳,金光蔓延,整尊佛像迸发出炽热光华,熠熠生辉,像是一团骤烈的火风,而炽华散尽之后,两袭黑袍已经不见踪影。
……
……
狂风在耳旁呼啸。
穿梭在密林之中,杂乱的枝干迎面砸来,两团轻若无骨的黑袍身影,身子几乎与地面平行,脚尖只是轻轻一点,便可掠出十数丈的距离。
“我很了解道宣……很小的时候,被关在浮屠山,与道宣一同闭关,我差点以为他是一个哑巴。”
“那个时候,律宗钦定的准律子有五位,但我从看到他的第一眼便知道……其他四个人,注定会被淘汰。”
净莲望向身旁的“持伞人”,“他的眼里有‘金刚’,而恰巧的是,律宗已经很久没有‘伐折罗’的出现了……”
“伐折罗?”
净莲身旁的“持伞人”,不以修为掩盖嗓音的时候,说话声音细细的,听起来有些困惑。
“古梵语里的‘伐折罗’,意译金刚。”净莲瞥了身旁持伞人一眼,笑道:“主领夜叉众,守护佛法……是佛门主杀伐的‘神灵’。”
持伞人陷入沉默。
让他沉默的,不仅仅是净莲口中的“伐折罗”,而是眼前这副如人间炼狱一般的惨烈景象。
大雨冲刷世间一切尘埃,却唯独带不走这里的血腥……地上瘫倒着一片一片的断肢,残臂,如花朵一般盛放绽开,无形的业火似乎在这里燃烧过,于是这些尸骸便像是被“命运之钉”死死压在大地上。
大雨将这片大地染得更加猩红。
净莲的面色有些惨白。
他终于明白,律子道宣身上的鲜血气味究竟从何而来。
这片倾塌的高林中心,树木也因为剧烈的战斗而破坏,唯独有一片空地,曾经有人歇息,那里的血腥最浅淡,而这些面目全非,只剩下身上律宗布袍的“尸体”,围绕着这个盘坐空地的男人,进行过激烈的搏杀……道宣曾经盘坐过的空地,这些尸骸便如花瓣一般,片片盛放,而花苞的中心,堪称清净,一尘不染。
“是道宣。”
净莲站在树枝上,蹲下身子,即便是微微下降这等高度,他也被如此气味熏得快睁不开眼,“道宣在这里杀了人……所以身上沾染了血味,律宗的同袍死得干净,他却一个人坐在这里,独坐了一宿,为什么?”
持伞人尖尖细细的声音响起。
“破境。”
净莲恍然大悟。
“破境……”他想到了那根疾射而来的禅杖,道宣面容稍显疲倦,但身上的气劲却始终完整,师门之中,禅律之争,神秀师兄与道宣二人始终持平,二人谁也难以胜过谁,只不过刚刚的交手,道宣所展露的实力,已经超过了自己的想象。
净莲的神情忽然有些凝重起来,他回头望向鸣沙山的方向。
“律宗的随行者,都死光了么?”他深深吐出一口气,双手结印,一枚通天珠从袖袍之中飞掠而出,将这副画面记录下来。
净莲收回通天珠,喃喃道:“如此,这也算是一份证据,等到法会结束,若是神秀师兄胜了,这些证据便可派上用处……”
持伞人犹豫片刻,道:“你的意思是……法会之后,要整合两宗么?”
净莲伸出一只手,拍了拍持伞人的脑袋,温声细语,“这就跟咱俩无关,灵山如今的不太平,与中州境内的风云动荡有关,高层的大人物去了皇宫,自会有他们的‘行动’……这趟法会,若是能够选出诸方心怡的‘佛子’,那么便是一件大好事。”
持伞人再次试探性问道:“神秀?”
“神秀师兄虽好,但实在有些木讷……他终年就只是闭关。”净莲无奈道:“灵山大部分的事务交给他,恐怕打理不好,况且虚云住持曾经有过交待的。”
持伞人笑了,他记得虚云大师的话,笑眯眯重复道:“继承‘佛子’之位的,必是捻火之人。”
“捻火之人,这年头了,哪有谁能‘捻火’?”
净莲没好气道:“真以为人人都像宋雀一样,人生前半辈子就只顾吃喝玩乐,无事去一趟浮屠山,落了一位菩萨的道火,然后就立地成佛了?”
这世道,如今两座天下加在一起,捻火成圣的人,也不过五指之数。
辜伊人和宋雀这对夫妇,是东西两宗庞然大物的联姻,也是万里无一的幸运者,他们见证了古老信仰里“长生法”的存在,也是道宗和灵山实权的手握者,屹立世间最高处的“涅槃”存在。
持伞人连忙伸出一根手指竖在唇前,示意这话说不得。
净莲大大咧咧哈哈笑道:“有什么说不得,他还能听见不成?”
持伞人仔细想了想,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神情。
两个人离开这片血腥之地,一路在密林之中穿梭,向着鸣沙山折返。
空中一声清脆的鸟鸣。
净莲抬起头来,他眯着双眼,目光透过细碎的树叶间隙,望向穹顶流云,一团雪白色的“云朵”俯冲下来,清脆的鸣叫声音伴随着俯冲越来越近。
净莲啧啧道:“小玩意儿自从离了长白山,越来越可爱了。”
他伸手去抓,那团小白雀儿极通人性的看出了意图,身子虽然有些臃肿,但极其灵活,一个闪躲便避开了净莲的五指,“跌”入持伞人掌心,打了一个滚,撒娇卖萌一般拿着细狭头颅去贴蹭持伞人的肌肤。
净莲没好气破口骂道:“吃里扒外的家伙,老子白养你了,真该把你放铁锅里炖了。”
小雀儿翻了个白眼。
持伞人也翻了个白烟,护住小雀,抬起一脚。
净莲极其配合的倒飞出去,后背撞在一棵百年巨木之上,树叶簌簌作响,哎呦哎呦捂着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