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一跨進門口,她就嚇了一大跳,只見偌大的客廳正中央,擺放著一副上好的棺木,漆黑的顏色,泛著幽幽的光,在靈台的旁邊,跪了一大幫子人,清一色的黑衣打扮,連樂佳也換上了暗沉的灰色系,眼眶微紅,神色疲憊。初晴按照禮儀朝著靈位深深地鞠躬。忽然,身後一陣騷動,走進來一大幫人,領先的是一位乾爽利落的女人,畫著妖艷的紅唇,只是神色有些蒼白,臉上帶著大大的墨鏡,遮去了大半張臉,儘管是這樣,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來人正是胡玲瓏。
胡玲瓏也看到了站在旁邊的初晴。兩個人的視線相接,胡玲瓏摘下墨鏡,兩個人的目光一觸及,就分開。冷漠得就像是陌生人,冷冽的氣息猶如一把利刃,狠狠地刺進她的心臟,疼痛不止。此時此刻,她竟連她偷情的男人都不如,她的嘴角泛起嘲諷,不是嘲笑胡玲瓏,是嘲笑自己,恨鐵不成鋼!明知道她或許並不是親媽,自己在她心裡沒有一絲位置,可是,左胸口的位置,卻還是會期待,那麼多年缺失的一句媽媽,終究是落空,失落,難過,終究幻化成泡沫。
她攏著眉心,眼神陰翳的樣子讓樂佳的心一陣揪緊,她輕輕地靠進,手下意識地扶上她的肩膀:「你沒事吧?要不去裡面休息一下?」
初晴蒼白著臉,心裡隱隱覺得不對勁,卻還是搖搖頭,嘴角硬生生地擠出一抹淡笑:「我沒事,昨晚沒有睡好,你快點去招呼客人。」停頓了一下,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嘴巴再度艱澀地微啟:「節哀順變。」
輕輕的四個字,像一記重錘一樣敲打在樂佳的心上。她的眼眶微微泛紅,心裡默默地說著對不起,對不起。
她沒有想到這件事會牽連甚廣,養父不過是她和軒轅凡使了詭計昏睡過去而已,可是這些過來弔喪的人,卻是真正的悲傷,看著那些盛滿悲痛的眸子,乾淨冷冽,她的心像是被千萬隻蟲子咬著,百蟲撓心,不痛,卻撕心裂肺。
她不知道這一步棋下得是對是錯。小時候,養父楊志成最喜歡下棋,從小就教會了她,只要一有空,父女倆就會在小小的棋盤上廝殺一場,雙方常常陷入僵持,難分輸贏。她的世界觀、價值觀、人生觀就在棋盤上漸漸落成。養父教會她是非對錯、仁義道德、大愛無疆。
她心裡知道,養父心裡十分疼愛她,寵溺她,做什麼事都慣著她,由著她的性子,把她捧如珍寶,視為掌心明珠,這一份愛,她彌足珍貴,此生難忘。但是這一次,她心裡清楚,父親做錯了,並且錯得離譜。她不希望父親再錯下去,哪怕她這麼做會從此失去父愛,她也甘之如飴。
大是大非面前,忍痛割愛,就是這般嗎?
她心裡苦苦地笑著,在場的諸多賓客,又有誰能明白她內心裡的矛盾、掙扎、苦澀。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從思緒中回過神來,一眨眼的工夫,發現初晴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離開了客廳,眼睛茫然地掃視了一圈客廳,最後將精力集中在弔喪的客人身上。
初晴並沒有不辭而別,剛剛看到胡玲瓏弔喪完畢之後,獨自一人上了二樓,她神差鬼使地尾隨而去。可到了二樓,一轉身,胡玲瓏就失去了蹤影,初晴獨自站在樓梯口張望,看著長長的走廊,心裡警鈴頓響,瞳孔瞬時收縮,匯聚,屏住呼吸,輕輕地朝著長長的走廊走過去,小心翼翼,步伐卻前所未有的堅定。
忽然,手臂被人用力一拽,她還沒來得及發出呼叫,嘴巴就被人捂了起來,心,驀地一悶,暗呼不妙,脊背僵硬,任由人將她拖行。
待看清眼前的那張白皙妍麗的臉,她的臉色一僵,血色全無。
她緊緊地握緊拳頭,小小的手節骨分明,透露出她內心的堅毅。
胡玲瓏將抽屜里的文件拿到手,抬起頭來冷冷地看她一眼,道:「放開她。」
初晴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冷凜地看著她,不悲不喜,不慍不火,一雙圓潤的眸子漆黑如墨,閃著晶亮,下巴倔強地微揚,透出堅硬。
「我只問你一件事,問完我就走。」
胡玲瓏帶著玩味的神色看著她,抿唇不語。
初晴不顧她的冰冷與不屑,直白地開口:「我到底是誰的女兒?」
卻見胡玲瓏的臉色微微一愣,銳利的眼睛閃過一絲慌亂,可下一秒,瞳孔遽然收縮,變得更加狠決,嘴角甚至泛起輕蔑:「你現在關心這個問題,有什麼意義?」
初晴的嘴角泛起嘲諷:「確實沒有意義,但是現在我心裡卻覺得慶幸,最起碼我不會是你的女兒,這個答案對於我來說,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