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深吸一口氣,加快了腳步,直接超過了帶路的瓜農父子,直奔這排屋子中的第四間房走去。
瓜農父子面面相覷,趕緊跟上。
推開院門的一剎那,黎凡歸就看到了方才被自己忽略的東西:堂屋角落,擺著一張兩米多長的羅漢床,木頭像泡過水一樣鼓泡,上面堆滿了雜物。
「洪生啊,是你嗎?又帶客人來了啊?」沙啞無力的聲音從房間裡響起。老人擠出一絲客套的微笑,迎向鄰居家的年輕人。
洪生讓到一邊,老太太原本伸出準備握住洪生的手,握在了阿福手里。
「這位是……?」她明顯不解。
「奶奶,我……我是石頭!」不知為何,在看到堂屋裡那張羅漢床的一瞬間,「石頭」二字便湧上阿福的心頭。
「洪生啊,看來我是真的,沒幾天了。連這樣的夢,都會做……洪生,要是他們還在,跟你應當,差不多大了。」老人好像還不相信所發生的一切,又喃喃自語起來,「石頭,石頭,石頭……」
石頭大聲道:「奶奶!您不是在做夢,我就是石頭!弟弟也在,和我在一起!我們來晚了,讓您受了這麼多苦!」
對!我不叫阿福,我叫田石頭!
在久遠到快要消失的幼年記憶中,好像有個慈祥的老太太總會把在羅漢床上淘氣攀爬的自己抱下來,憐愛地拍打自己的背,笑罵道:「石頭,小心點,別摔疼了……」
老太太的表情凝固了。
房間裡沉寂了許久,久到時間仿佛停滯。
良久,老太太瞪大了無神的眼睛,顫抖的手指沿著阿福——或者說石頭——的小臂、上臂、肩膀,一直撫上了他稚氣未脫的年輕面龐,好像要用手指代替看不見的眼睛,勾畫出他的容貌。
石頭也伸出雙手,輕輕撫摸著老人臉上深深的皺紋,無言地感受著歲月的流逝和病痛的折磨,在她臉上留下的每一道痕跡。
「小豆?小豆也在?讓奶奶……」袁奶奶的聲音顫抖得更加厲害,都發不出聲了。
阿貴環顧在場所有人,好像「小豆」指的只能是自己了,也顫巍巍地走上前去。
他被水沖走的時候,還是個睡在襁褓里的嬰兒,對爺爺奶奶的存在毫無記憶。但哥哥和奶奶相認的動人場面,也讓他忍不住滴下淚來。
「不哭,小豆乖,小豆不哭……」袁奶奶輕柔地拍了拍小豆的肩膀,好像在哄一個哭鬧的嬰兒睡覺。
……
不知什麼時候,洪生已經離開了房間。十幾歲的大男孩很是要強,不想在眾人面前掉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