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日就不該來這家客棧。
或者說他今日就不該來這秋水城。
直接入天慎宗弔唁多好，或者這一次不來弔唁, 直接跟隨凝神宗主宗的使者一起回主宗上任, 做他新鮮出爐的凝神宗主宗執法堂長老, 豈不更好。
相信洛先生心善, 即使這一次不來弔唁, 若是泉下有知一定也會原諒他的。
張長老繼續後悔。
「夏無羈也拜師了？」抓住張長老的黑衣修士名為段凡書，終於撬開嘴硬的張長老從他那兒得到夏無羈消息的段凡書還未來得及高興, 就又收到了這個晴天霹靂的消息。
「不，這不可能！」段凡書直接揪住了張長老的衣領，完全不能接受這個消息「你是不是又在騙我？」
「呵，我騙你什麼了？」此刻的張長老已然奄奄一息, 觸目驚心的血自他身上留下, 而被段凡書揪起來的時候, 他赫然只剩下半個身.體了。
「我是騙你, 夏無羈乃是雲楊城侯府的大少爺, 還是騙你你要找的上官先生此刻正在神峰涯的天慎宗？或者是騙了你, 如今的夏無羈已然是大乘期修士？」張長老冷笑一聲, 隨著他的聲音, 他的氣息再度萎靡了幾分。
此刻張長老已然一心求死, 但因著元丹境修士體魄以及神魂的強大，加之抓住他的段凡書的種種手段，連求死這樣的事情都是奢侈。
「你不要告訴我那夏無羈如今的師父……」聽到張長老再度說出了天慎宗三個字，聯想到張長老的態度，段凡書有了個糟糕的猜測。
這個猜測若是真的那麼情況比之夏無羈已經成為大乘期修士更加糟糕。
「那夏無羈的師尊同樣也是蕭慕寒的師尊。」張長老說出這話的語氣堪稱惡劣，而隨著他話音的落下，段凡書發出一聲怪叫，下一秒，張長老便倒飛了出去，撞上了大堂的櫃檯處，直接將櫃檯以及櫃檯之後的玉制屏風撞得粉碎。
劇痛傳來，但張長老早已麻木。
失去了段凡書的控制，張長老殘破的軀體血液緩緩滲透而出，他費力的睜開眼睛，氣息也如同老舊的風箱。
他呆滯的看著頭頂，一片木質的房梁。
同時，他也可以感知到，正在潰散的消失神魂。
這就是他的死亡麼……
張長老莫名的就想起剛入師門的那一天。
那時他不過六歲，剛離別哭泣的父母，被師尊領進山門。
那時候他很懵懂，對發生的一切都不甚理解，更不明白自己為何要與父母分開，父母又為何讓他跟隨一個怪大叔進入此地。
那時他唯一的念頭就是想盡辦法早些回家，回到母親身邊。
只是後來當他明白了，當他返回家中，看到早已去世的母親的墳墓，看到滿頭白髮的父親和大哥二姐，以及看起來比他年長許多的弟弟妹妹，他又不想回去了。
那時候他才明白師尊曾經教導過他修士與凡俗之人的話。
他明白了，卻又對未來躊躇滿志。
直到築基成功，一步步結丹，卻又困於結丹，最後竟然被發配到這凡境，來做主閣尋找有天賦的孩童的引路人之後，張長老這才終於明白師尊曾經教導他的話。
所以他不再強求什麼。
自與凡俗親族徹底告別之際，踏上這條路之後，他已經做好了準備。
不僅是他，所有修士在真正決定踏上修煉一途的時候，都做好了心理準備，迎接自己死亡的心理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