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為什麼是這種反應?
施黛只茫然了剎那,旋即想通。
能讓兒時的自己露出萬分驚懼的神色,江白硯在這段記憶里……
扮演的是那個邪修!
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卻被仇人緊隨其後,男孩面色煞白,往後縮了縮。
餘光覷見施黛,他遲疑須臾,身子和尾音一齊顫抖:「你……快跑。」
施黛對應的身份,是個尋常農夫。
庸庸碌碌一介凡人,鬥不過邪修,更保護不了他,與其留在這兒和邪修對峙,不如棄他而去,還能保住一條命。
他心知走投無路,為了讓她有機會活下去,竟連一句求她救命的話都沒說。
懂事得讓人心裡難受。
「施小姐。」
江白硯神色未變,輕聲道:「你去院中候著,我來解決就好。」
施黛看了眼床上的小孩。
「不必擔心。」
江白硯笑笑:「我有分寸。」
這是江白硯的魘境,如何解,他比施黛清楚得多。
施黛很有自知之明,聽罷沒出言反駁,臨走前,摸了摸男孩蒼白的指尖。
是個帶有安撫性質的動作。
有些癢。
與男孩觸覺相通,江白硯不動聲色,指尖一顫。
施黛轉身離開,關好房門。
江白硯垂眸凝睇,同那道小小的身影對視。
蜷縮在床頭的男孩羸弱清瘦、遍體鱗傷,是任何人都能隨意碾碎的模樣,哪怕雙目滿是怒意,也毫無攻擊性,像條在砧板上等死的魚。
他好心情地笑了笑。
這是他自己。
「她救了你?」
掏出黑金短匕,江白硯語調懶散,隱含譏誚:「真以為你能逃掉?」
在男孩看來,他是邪修的形象。
平心而論,這樣的安排……恰合他意。
他厭惡兒時的自己。
「真蠢。」
唇角翹起溫柔的弧,江白硯步步逼近,緩慢俯身。
混入蓮仙迷宮後,由畫皮妖繪製的假面不再必要。出於惡劣的趣意,他抬手撕下面具。
一大一小,一高一低,兩張無比相似的臉彼此相對,透過男孩漆黑的瞳孔,江白硯窺見自己的相貌。
一副令他噁心的皮相與軀殼。
「我既將你用作替傀,怎會讓你輕易逃脫。」
模仿邪修的語氣,江白硯低聲道:「你為何心生妄念?不是自己的命,強求也無用。」
這些話,他一直想對當年的自己說。
男孩死死瞪他,身體顫抖更凶,忽地咬緊牙關,用力將他推開。
可惜這具身體受了太多的傷,沒等男孩踏上地面逃跑,便被江白硯摜倒在床榻。
如記憶中一樣,脆弱得不堪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