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痛亦極樂。
只剩最後一絲殘餘的邪氣,施黛手中的黑金短匕復入血口,比之前更深。
疼得狠了,洶洶刺痛如潮上涌,漫過他胸腔與咽喉,呼吸變得格外艱難,視野茫茫然一片漆黑——
被苦痛吞沒之前,毫無預兆地,江白硯嗅見一陣梅香。
某種陌生的、柔軟的力道覆上他脊背,如停落花間的蝴蝶翅膀,緩慢貼合,再倏然離去。
下一瞬,又軟綿綿落下來。
「最後一點了,會疼。」
施黛的聲音貼在他耳邊:「你忍一忍,很快就結束了。等結束……我給你療傷,再帶你吃好吃的。」
她是不是只懂這種哄小孩的話術?
裹挾全身的空茫暗潮霎時散去,鮮血回流,氣息無阻。
江白硯茫然抬頭。
施黛的雙眼純淨明澈,好似一陂春水清波,倒映出他的影子。
她的左手,正一下又一下輕撫他後背。
生疏而古怪的感受。
貼得近了,她的梅花香氣將他團團包裹,每被觸及一次,便有難以言喻的酥癢自尾椎攀附而上,燎過心肝脾肺,在心尖驀地盛放。
他像一捧顫抖的水,被那隻手掌溫柔掬起,攏入其中。
肩背繃緊,隱隱現出肌肉輪廓。
江白硯右手用力又鬆開,指尖微蜷,掌下被褥被攥出凌亂褶皺。
「話說回來,你真能忍。」
左手輕拍他戰慄的後脊,施黛剜去最後一塊發黑的邪毒。
當初調查傀儡師的案子,她和江白硯不算熟識,為他剔除毒素時萬分拘謹,沒逾越界限。
後來一同經歷了好幾次生死攸關的險境,彼此慢慢熟絡,今時今日,施黛的態度放開許多。
把小刀刺進身體,顯而易見疼得很,後半段的時候,她感受到江白硯的輕顫。
施黛看得難受,乾脆拿出以前哄人的手段,克制住了沒摸腦袋,只小心翼翼拍打他戰慄的後背。
疼痛時有人安慰,總比獨自承受好得多。
她不是冷冰冰的機器人,做不到冷眼旁觀。
殘餘毒素被完全剜除,施黛鬆了口氣,絮絮叨叨:「江公子覺得疼,其實不用硬生生忍著,叫出來也——」
她說著抬眸,話語戛然而止。
江白硯脖頸微揚,自下而上地仰視她。
窗欞大敞,一片月輝傾落他頰邊,帶著冬夜冷霧,濕濡潮潤,像一幅筆墨未乾的畫。
眼尾的緋色漫延擴散,暈染在蒼白側臉,與唇珠上的殷紅血漬遙遙相應。
為不發出聲音,他又咬破了嘴唇。
不是幻覺。
隨他睫羽輕顫,陰影翕動,江白硯眼底有水霧溢漫。
這副情態,哪怕被刀鋒一遍遍刺入骨血時,他都不曾有過。
因為什麼?
生理性的劇痛,亦或驟雨般突如其來的輕柔安撫。
有恍惚的剎那,施黛連呼吸都快忘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