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燭輕晃,把這兩個字的尾音灼得滾燙。
半邊面頰籠罩在半明半昧的陰影下,江白硯側目看她:「我們一併去。」
施黛就笑:「要吃很多好吃的!」
這幾天發生太多事情,她過得不安生,很少和江白硯像這樣寧帖地說話。
此刻靜下心來坐在他身邊,像被溫暖春江包裹,心裡的不安和焦慮盡數被撫平。
之後的一個時辰,施黛拉著他說了很多。
說起小時候餵貓逗狗的經歷,在大昭見過的形形色色小妖怪,還有吃過的美食佳肴。
全是歡愉的、開心的事情。
江白硯安靜傾聽,末了問:「別的呢?」
施黛茫然抬頭,聽他道:「不稱心的事。」
他看得出,施黛眼裡時而掠過的低落情緒。
像是不好意思,施黛眼睫簌簌一晃,聲音小些:「我想想啊。」
她很少在別人面前展露這一面。
準確來說,是幾乎從沒有過。
世人偏愛活潑樂觀、聽話懂事的小孩,施黛自幼明白這一點,漸漸讓自己成為這樣的人。
不要表現得消極悲觀,不要有陰暗的想法,不要怯懦無能。
受傷了要說「我沒事」,難過了要說「我很好」,永遠要記得,不能讓別人操心。
或許,面對江白硯,她可以試著鑽出殼,朝他探出小心翼翼的觸角。
「幾年前,我在私塾念書,有次下大雨,忘記帶傘。」
施黛說:「爹娘很忙,不在長安城,流霜姐姐去了鎮厄司捉妖。同窗大多有父母來送傘,我左右等不來人,乾脆淋雨跑回家,生起熱病。」
這件事原主有過,也是她的親身經歷。
放學前突然下起暴雨,施黛沒傘,更不可能有誰為她送傘。
她站在廊間,看一個個小孩面露欣喜,飛鳥歸巢般奔入傘底,連等半個鐘頭不見雨停,抱著書包行入雨中。
當晚發了高燒,從那以後施黛養成習慣,無論天晴下雨,出門必定帶傘。
施黛說完,有些赧然:「不是什麼大事。」
她頓了頓,看一眼併攏的足尖:「不過……我其實很貪心。」
貪心想得到更多一點的愛意,是施黛從未啟齒的晦暗心思。
她說罷撩睫,正對一雙黢黑狹長的眼睛。
面龐籠在燭光里,江白硯的眉目像捧乾乾淨淨的雪。
「不是貪心。」
他道:「我不會讓你淋雨。」
施黛遽然笑開。
「好哦。」
她說:「如果我有傘,也分你一半。」
*
與江白硯交談太久,直到入睡前,施黛才發覺說得唇焦口燥,連喝了三杯水。
見江白硯朝這邊投來視線,施黛咽下最後一口清水:「看我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