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涼風細雨,江白硯進門時帶進水霧,浸濕他鬢髮。
他換了件乾淨的白衣,沒有多餘裝飾,斷水劍別在腰間,透出劍客獨有的冷意。
聽施黛說過心魔境裡的事,孟軻眼珠一轉:「你們先聊著。」
她拽起沈流霜手腕:「我和流霜去瞧瞧人參烏雞湯。」
沈流霜:……
沈流霜沉默須臾,向江白硯略微頷首。
據施黛所言,破除心魔的方法,是江白硯自裁。
沈流霜從不覺得,江白硯是心懷天下、為萬民肝腦塗地的聖人性格。
她看人很準,心明如鏡,江白硯甘願放棄性命,多半是為施黛。
說到底,這小子對她妹妹還算不錯。
沈流霜和孟軻適時離開,施黛坐在床榻,仰面對上江白硯的眼。
正是這時,她後知後覺意識到,小腹傷口的疼痛,不知什麼時候全然消散了。
施黛心下一跳:「你又用?」
只三個字,兩人都明白問的是什麼。
江白硯溫聲:「今日靈氣殆盡,用得晚了,抱歉。」
自他揮劍斬滅邪祟,餘下的靈力不足以啟用咒術,直到一盞茶前,才恢復少許。
很疼。
邪法一出,痛意湧入,是從施黛身體各處傳來的戰慄,也是她長久忍受的磋磨。
江白硯並不厭惡。
感她所感,受她所受,於他而言,是某種意義上的兩兩相融。
江白硯道:「你因我受傷,我理應——」
他話語未盡,戛然而止。
施黛坐在燈下,黑曜石般的杏眼裡,蒙出淺淺水色。
她的眼眶很紅。
「我真的,」施黛說,「擔心死你了。」
在此之前,她很少想到「死亡」兩個字,尤其把它和江白硯聯繫起來。
他比長安城所有的世家公子都厲害,永遠像把不折的刀,就算面對百年修為的惡妖,也能泰然自若地拔劍。
心魔境裡最後的一幕歷歷在目,到現在,她仍脊椎發冷。
由斷水溢出的劍氣悄然消弭,江白硯立在床邊,目色是被春霧洇過的柔軟。
再轉瞬,他擁施黛入懷:「抱歉。」
江白硯俯著身,懷裡有些涼,帶一絲藥香。
施黛把他抱緊,指腹按在他堅硬的脊骨,又一點點摩挲到後腰。
不是做夢,江白硯還活著。
黑沉的影子罩下來,像密密麻麻的網。
施黛身處其中,悶悶說:「以後不許這樣了。你出事的話,我會很難過、很難過的。」
對江白硯,她沒法苛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