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玉用的当然是最简单的围法,毛茸茸的围巾一下子盖去了她大半边脸。围完之后,阮玉拍了她后背一下,像赶小孩一样把她往屋子里推:昨天带的帽子和手套,都戴齐了。
那个帽子和这身衣服不搭,王欣这话在嘴边转了一圈,还是乖乖地咽了下去,进屋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
阮玉终于满意,穿了外套带她出门。
小城的雪天,街道十分安静。房屋仿佛被雪压倒了一样,黑色都蛰伏了下去。
水泥路面被人和车踩得光溜溜的,最容易滑倒。王欣在路牙子上走着,看到完整的松软的雪就忍不住上去踩一脚。
阮玉跟在她身后,微微低着头不说话,一路过来的脚印笔直。
天真冷啊,但是天真干净啊。王欣在前面走一段路便回头看看阮玉,阮玉抬手给她指指方向,王欣便继续一路蹦跶。
蹦到大马路上时,阮玉紧跟两步上来,拉住了她的袖子。
诶?王欣抬头瞅她。
小心点。阮玉拽着她的袖子带她过了十字路口,没有再放下。
王欣看着车多起来的街道,乖乖跟在了阮玉身边。阮玉穿着一件长长的棉服,从脖子一直盖到了小腿,王欣觉得这件衣服一定得是定做的。
棉服的口袋很大,王欣看了看自己带着手套的手,塞进去肯定没问题。于是耿直地甩开了阮玉拉着她的手指,将自己的手塞进了阮玉的口袋。
阮玉看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继续带着她往前走。
两人之间的距离真是近了很多。
好吃的早点摊开得都早,她们到达时,店主大叔笑呵呵地说:运气好,最后两碗。
阮玉点点头进了店子,倒是王欣笑着跟店主道了谢。然后就呆呆地站在一旁看着店主舀豆腐脑。
北方和南方的豆花真是完全不一样。南方是用来喝的,北方是用来吃的。一个大大的圆缸子,一把薄薄平平的铜舀勺,一勺下去,白嫩嫩透着香气,滑溜溜又掉不下去。不是舀来的,是片儿来的。
浇上葱姜蒜汁,淋上辣子油,底下是雪,上头是火。
王欣端着碗小跑进去放到阮玉面前:客观请慢用。然后又屁颠颠跑回去端来自己那一碗,拿了勺子,一舀就是一大口。
阮玉拽了她的手,拿掉她的勺子,给她细细地将豆腐脑划开,让汁进去,让块变小,又不至于碎开。
吃吧。重新递给她勺子。阮玉起身拿了馒头过来,热乎乎地吃开来。
王欣看着她大口吃饭的样子,忍不住就盯了挺久。
阮玉她真是北方姑娘呀,又不仅仅是北方姑娘,她和谁都不一样,在王欣的世界里,她只此一例,碰上了真是幸运。
师父,你吃完饭要干嘛呀?王欣笑盈盈地问。
带你转转。阮玉放下了手中的勺子。
哦哦,好的好的。王欣加紧了速度。
这座小城有处十分著名的景点,大概来的人都是要去的。吃完饭两人打了车,慢慢往景点开过去,一路上看着大雪覆盖下的仿唐古镇。
到了山脚,阮玉指了指直通而上的石阶路,又指了指旁边的博物馆:去哪里?山上很冷。博物馆有暖气。
想去山上。王欣跺跺脚:我走不动了师父你可以背我吗?
阮玉点点头。
王欣开心地冲去石阶路,结果还没到跟前脚下就大大的一个打滑。
覆盖了一层雪的平坦广场,底下都是光溜溜的大理石。王欣踉跄了好久,才让自己不至于摔个四脚朝天。
最后的姿势也不怎么好看,双手撑着地,屁股高高地撅着。
在倒立的视角里,她看见阮玉转过头笑起来。
脸红红的一片,王欣冲她大喊:师父我站不住!
阮玉走过来,就像和王欣踩在不同的地面上,稳得不行。
拎着她的胳膊把她扶起来,阮玉让她站上旁边的花坛。
然后背对着她蹲下了身。
王欣愣住了,阮玉难得地和她在一个高度,她只能抬起手指戳了戳她的肩。
上来。阮玉说。
啊?我能走的!刚才是开玩笑,师父你腿这样
伤已经好了。阮玉保持着姿势。
王欣转头看了看四周,在这样的天气里,没什么人。她却突然脸上烧得慌。
阮玉一旦摆出了这样的架势,根本不容拒绝。王欣小心翼翼地爬上去,揽住了她的脖子。
阮玉双手揽住她的腿直起了身子。
好高啊。王欣在她耳边软软地感叹道。
很难想象被一个女生背会这么舒服,她的身上有结实的肌肉也有柔软的香味。她的发茬扫在你耳边,痒痒的,她的耳朵尖在冬天里,冻得红红的。
王欣抬起手,拔了手套揣进自己兜里,两只手捂住了阮玉的耳朵。
凉凉的耳朵尖,薄薄的,嫩嫩的,大概是阮玉最柔软的部位。王欣将脑袋贴过去,嘴唇快要擦到阮玉的侧脸:师父,不冷了吧。
嗯。阮玉哼出哑哑的一个音节。
尽管因为担心阮玉的腿伤,她们只走过一小段山路。但毋庸置疑,这是王欣爬过的最好的山。
中午饭有特殊任务,阮妈妈还特地打了电话来提醒。王欣挂了电话,挽住阮玉的胳膊:开赴相亲现场咯。
阮玉没说话,叫了车报了地址。
一家西式餐厅,在小城里的装修显得有些突兀。王欣和阮玉喝完了一杯咖啡,相亲男才姗姗来迟。
三十五六岁的男人,头顶秃着一块,肚子也突着一块。一米七的个子,两个阮玉的宽度。
从坐下的那一刻,便对着王欣开始了夸夸其谈。
工作性质,王欣见过不少装逼的,这男人大概是最low的那个档次。
等他说累了,王欣插了一句话:我叫王欣。
我知道。男人接了一句,偏头看了看阮玉:我知道你是陪她来的,她的照片我早看过了。
王欣笑了一下没说话。
这个年龄了,找对象就是为了过日子。她挺好的,我有个儿子,刚上初中。难管着呢。男人依然看着王欣说道:她正好帮我管孩子,我孩子肯定怕她。
王欣已经不知道嘴角该往哪边扯了。
我不在乎她的个子,身体好,干活就好。我们找对象是为了过日子嘛。男人摆摆手,一副宽容大肚的样子:她不能生的事我也不在乎,我有儿子了,也没必要。
王欣愣住了。她偏头看了看阮玉,阮玉一脸平静地喝着自己的饮料。
过日子嘛过日子嘛。男人又重复了两遍,仿佛他忍下了所有的委屈:不过平时我还是愿意和你这样的小姑娘交流的。
王欣站起身,拉了阮玉的胳膊就走。
阮玉被她拉得一个踉跄,没忘了拿上她搭在椅背上的外套。
诶!干嘛呢!男人在身后喊了一嗓子。
王欣顿住脚步,放开了拉着阮玉胳膊的手,转身往回走去。
她回去的速度太快,男人抬头时脸上还带着一丝惊喜。
王欣重新做回位置,冲服务员招了招手。服务员过来,王欣问对面的男人:请我喝杯咖啡没问题吧。
没问题,这有什么问题!男人对服务员一摆手:上你们这儿最贵的。
多加糖。王欣补充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