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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志剛端起那碗面,大滴的淚珠滾落在碗裡。
隨即,他風捲殘雲般地將那碗面吃得溜光。他已經很久沒有吃到飽飯了,何況這又是一碗香噴噴的雞蛋面。
一碗麵下肚,他頓覺精神很多。他看了一下時間,離收工還有一段時間,便拿起鐵杴,準備到河邊去繼續挖沙。
無巧不成書,那天參與搶救的婦女中,有個人看見莫志剛後頓覺有些眼熟,仿佛在哪裡見過,可一時又想不起,她回到家裡反覆想啊想啊,終於想起來了!
這個人不是別人,她是李琴做童養媳的梁家的老閨女梁老妹,他母親病故之時,莫志剛和李琴一同過去的,他們見過面,當時志剛稱呼她老妹。
老妹是兩年前嫁到這個大隊的,他的丈夫在生產隊裡趕馬車。
令梁老妹感到疑惑的是,那個和李琴一同過來的男同學怎麼會是右?李琴知道嗎?以前梁老妹還一直以為他是李琴的對象呢。她決定要確認一下他到底是不是李琴的同學,然後好給李琴寫封信告訴她一下。
莫志剛往河邊走去,遠遠地就看見三隊的婦女們在那邊打茬子。他要先過去謝謝她們,那天若不是她們的施救,自己也許已經去見了閻王。
那些婦女也看見他過來了,她們停下手裡的活望著他。看到他恢復得這麼快這麼好,她們的內心都是喜悅的。
走近了,莫志剛走近了。梁老妹看清楚了,看得更清楚了。是他,是他!沒錯,沒錯!。
只見走近了的莫志剛撲通一聲,單腿跪在了地下,梗咽著說到:「謝謝大嬸子,謝謝姐姐妹妹們,我能有今天,全虧你們的救助,只恨我無法回報這救命之恩,來生做牛做馬定將回報!」
說罷稍作停留後他起身慢慢往河邊走去。
望著莫志剛漸漸遠去的背影,有一個人心裡突然地一陣酸楚,她的眼中泛著淚花,怕別人看見趕緊用袖口拭去。她就是地主分子的獨生女兒劉貴枝。
由於家庭的原因,她平時不愛講話,看上去性格有些內向。可如果你走近她,會發現她的內心就猶如靜靜的湖水下面的暗流,波濤洶湧,暗流涌動。
她是個有思想有獨到見解的人,在農村的女孩子中很少見。可她不會隨意表達,只是在心裡認定就是了。她知道自己父親的身份,知道自己必須沉默寡言。
她長相秀麗。苗條的身材皮膚白皙,梳著兩條大辮子,總願意一前一後地搭在胸前背後。夏天的時候,她願意穿一件洗得乾乾靜靜的粉格子的短袖襯衫,願意把褲腳挽起來,利利索索,文文靜靜的樣子。
她今年二十八歲了,還沒有出嫁,準確地說,她都還沒有談過戀愛,連提親的都沒有。沒有人願意娶四類分子的女兒,也沒有人敢娶四類分子的女兒。
劉貴枝喜歡看書讀報,每天收工回來,她最高興的事就是看小說。她看得很投入,她和小說里的人物同悲同喜同呼吸共命運。
如果沒有小說,她想像不出自己會痛苦到什麼程度。這個家,實在太壓抑了,家裡的氣氛總是沉悶悶的,壓得她都快喘不過氣來。還好,有小說,小說幾乎成了劉貴枝生活的全部,她一刻也離不開它。
讀的書多了,又正是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的年齡,她也會和其他女孩子一樣懷春。她期待著自己心目中的白馬王子的出現,她甚至會對書中的某個人物暗生情愫。但她不會對村裡的小伙子有絲毫的好感。這倒不是因為她的地主分子的家庭限制,她和他們不可能會有結果。而是因為在她看來,他們完全不是她期待的那一類,她喜歡的是有知識有文化,會生活懂浪漫的人,而村裡的那些年輕人和她心目中的那個人相去甚遠。
多少年來,劉貴枝養成一個習慣,無論父親在哪裡幹活,只要不出他的視線,她都會習慣性地瞄上幾眼。莫志剛來了以後,她更是會經常往那邊望去。這個城裡來的改造分子啊,他仿佛似曾在哪裡見過。她覺得他很親切。他的氣質,他的一切都在深深地吸引著她。
她會在睡前想起他肩扛鐵杴走過麥田的身影,想起他笨拙地在生產隊豬圈裡起糞的模樣。他看上去那麼有知識,那麼儒雅,那麼風度翩翩,這不就是自己心目中的那個人嗎?
莫志剛出事那天,她比誰都著急,她飛快地跑回家去取那救命的藥,她生怕因自己的耽擱而誤了搶救的時機。看他沒事安然無恙地回來了,她比誰都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