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翻開針包,從針包里找出幾根金針來。
他脫掉沈長歌上半身的衣服,拿著金針從他右手上臂扎到右肩。
此時宮女也找了艾草過來,遞到他手中。
姜太醫接了艾草點燃,一手拿著草莖,一手拿著一柄小小尖刀,在沈長歌小臂靠近金線綁的地方切了個小口子。
艾草燃燒著,不一會兒,整個屋子便已被煙霧充斥。
南宮熾忍不住掩著鼻子咳了咳,卻沒有退開,想看看姜太醫究竟想搞什麼名堂。
過了約莫幾息時間,沈長歌在睡夢中突然擰起眉頭,與此同時,他脖上的青筋綻起,顯然是痛得狠了。
南宮熾下意識往前一步,到底沒敢打擾。
姜太醫靜靜地等著,視線一直在沈長歌右手臂上膠著,很快,那東西便來了。
只見沈長歌的皮膚下冒出了一個紐扣大小的凸起,也不知道它是從哪裡鑽出來的,但一想到這東西在沈長歌身體裡藏著,南宮熾便覺得頭皮發麻。
姜太醫把艾草塞到小宮女手裡,讓她拿著,又從針包里拿出幾根針來,在沈長歌右手穴位上一路紮下來,那凸起像是被驅趕了一樣,飛快地往手臂下端跑去,很快,便從那小小切口處冒了出來。
姜太醫眼疾手快拿著銀針一戳,同時從藥箱裡拿出個琉璃瓶子一扣,便將那蟲子裝了進去。
南宮熾看姜太醫將瓶口紮好,再三看了看那瓶子裡黑不溜秋的蟲子,問:「這是個什麼東西?」
姜太醫解釋道:「這是苗疆那邊的一種蠱蟲,名為夜不眠。一旦它進入人體,便會寄居在人體內,以人的血液而活。它分泌的東西會讓人夜夜為噩夢所擾。雖不會有性命之憂,但長久以來也會耗得人失去精力。」
能影響人的睡眠?
南宮熾忍不住想起了自己做過的那個怪夢。雖然二者並未有太多關聯,他也起了疑心,於是沖姜太醫道:「你幫朕也看看,看朕身體裡有沒有這種蠱蟲。」
當姜太醫從他身體裡,導引出一隻更奇怪的蟲子時,南宮熾整個頭皮都炸了。「這又是個什麼東西?是誰放進去的?」
姜太醫這回面色越發凝重了,他看著新的琉璃瓶子裡的蠱蟲,道:「陛下,這個應當也是從苗疆那邊來的,不過與將軍身體裡的夜不眠不一樣,這東西,叫一日夢。」
「一日夢?」
「正是。這個比夜不眠越發少見,我只在在一個地位高的苗疆巫師那裡見到過。這個東西進入人體之後,人會擁有短暫的恍惚期間,一般是一個時辰,或者半個時辰。在這段期間人的視線會變得模糊,會不知道自己身處何處。而施蠱者只需要在這人耳邊說一些暗示語,或者在他面前表演一些東西,那受蠱者便會墜入這編排好的夢境之中。」
「若是朕曾夢見過有人來殺朕呢?」
「那說明施蠱之人給了陛下這個暗示,比如陛下身在何地,在怎樣的一個環境下,誰來殺你。陛下會對這些暗示信以為真,並自己在心裡補全這個內容。而且,這一日夢,對猜忌心重的人尤其有效。」
南宮熾終於明白那個夢的由頭了,一個蠱蟲便讓他心魔深種,他竟還天真地以為這是上天的旨意,笑話,真是笑話!
「來人,去給我把靈虛觀觀主抓起來,聽候問審!」
「是。」侍從忙道。
不,不止。
蠱蟲是從苗疆來的,這種東西旁人定然不知道要如何操控。
可他並未服過「春鴻」,也沒有接觸過苗疆的人。
但有一個人在他熟知的範圍之內——那個西突來的美女。
他記得那時候她跟自己同游御花園,自己不知怎麼地疲憊起來,於是在假山邊的涼亭上眯了一會。
如果那美女真的是苗疆人,卻又用西突的名義送到京城,那這兩股勢力之間,必定有所勾結。
南宮熾正準備囑咐暗衛抓人,卻又在電光火石之間,想起了一張面孔。
情姐姐!
那個侍立在德馨身邊,為她端茶送水的陌生侍女。是她!
那西突美女與他相見時雖戴著面紗,但南宮熾記得那種感覺。
所有破碎的線索在這一刻全部串了起來,他甚至克制不住地想,到底是那侍女騙了德馨入駐郡主府,還是德馨也有參與在其中?
「除了淨虛以外,去把德馨郡主和她身邊那個叫情姐姐的侍女一併抓來,朕一個個挨著問。」
連自己親近的表妹都能摻和到這件事情里,還有什麼是他不知道的?
南宮熾想到此處,連指尖都一陣一陣地發著冷。
他看向床上沉睡著的沈長歌,心臟抽痛起來。
他本有最強大的支撐,是他自己親手摺了這個臂膀。
自己最初對沈長歌作風的懷疑,就來自於德馨。如果德馨本就對沈長歌有加害之意,那她說的那些話,也極有可能是謊言。
南宮熾走到床邊,想觸碰沈長歌的臉,手伸到一半又怕驚醒了他,便只好放下。
他扭過頭來問姜太醫道:「姜太醫,既然蠱蟲已經除了,那他什麼時候才能醒?那毒也跟著一併解了嗎?」
姜太醫怔了怔,才回答道:「陛下,這毒……解不了啊。」
「你不是很了解苗疆的知識嗎?整個宮裡的太醫都沒看出來這蠱蟲,就你一個人查探出來了。你不用擔心,只要治好了他,良田珠寶嬌妻美眷,你想要什麼都有什麼。」南宮熾以為他在趁機要價,連忙加碼道。
「這……老朽不敢要。陛下,不是老朽不願意治,老朽知曉苗疆的知識,是因為老朽有個師弟正好是苗疆出身。可這毒藥,一共包含著十一味毒,這些毒素混合在一起,它的配比,它的成分,老朽是一無所知。」
姜太醫緩了緩,繼續道:「除非找來這製藥之人問清楚,但即使問清楚了,這毒也已經深入臟腑,想要全部拔除,那是絕無可能的。說句不中聽的話,若是這毒藥再繼續服用下去,不出半月,沈將軍便會一命嗚呼。就算老朽盡力為將軍除毒,也不過是拖延時間而已。」
「你什麼意思……」南宮熾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聽,可那些字一個接一個地敲擊著他的耳膜,真得不能再真。
「老朽說,沈將軍,即使從現在開始救治,即使用再多藥材吊著,也活不過三年了。」
三年……三年……他會死……
不,朕不許……沈長歌是他的,是他要糾纏一輩子的人,怎麼可以這麼輕易地死去?
南宮熾退後幾步,跌到床邊,踉蹌了幾次才站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