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回去了,是不是擎淵就會忘了她。
這個念頭一旦出現,便按也按不滅。
落泱處於一種天人交戰之中,他的靈魂仿佛分裂成了兩塊,一個告訴他,不要放她走,不然擎淵會發瘋的,另一個卻告訴他,放她走吧,這樣擎淵眼裡就會容得下你了。
最終欲望的那一方,戰勝了理智的那一方。
欲望的那方操縱著落泱,對她道:「我可以通知你的同伴,讓他們來救你。但這幾天你得乖乖地待在那裡,不要亂跑,免得惹人起疑。」
「真……真的?」盼兮有些不敢相信地看著他,根本沒猜到事情會這麼順利。這個妖怪居然要幫她,不會是陷阱吧。
「是真的。不過你得給我件你的私人物品,我好讓他們相信,我不是在騙他們。」
「這個自然是有的。」盼兮還有種如墜夢中的不真實感,「你為什麼要幫我?」
落泱動了動唇,想說,我不止是幫你,其實也是在幫我自己。
但他最後說出口的卻是一句:「我自有我自己的理由。只是我希望你答應我,以後好好跟你師兄過日子,別再來蒼鷲山了。」也別再來招惹擎淵。
對於這個要求,盼兮答應得簡直不要太爽快。
「好,我答應你。」
應天閣。
自從盼兮失蹤之後,應天閣便一直保持著一股低氣壓。
連一向平易近人的國師黎郁,這陣子也鮮少顯露出笑容。
出去尋找的官兵去了一波又一波,俱是一無所獲。
也有人猜測過,會不會是被蒼鷲山的妖怪擄走了。
但這話也沒人能去證實。
他們懼怕妖祖擎淵,如同螻蟻懼怕人的靴子。
妖祖擎淵的名號,單單只是說出來,都足夠整個夏王朝抖三抖。
剛剛來應天閣就職不過半月的守門小哥,一邊捧著個剛剛從外頭傳來的信物,一邊快步走進了應天閣之中。
一路低著頭走進去,進了內殿,便看見一穿著青衣的男子,長身玉立,面對著長明燈站著。一柄拂塵搭在他的左手臂彎處。
守門小哥戰戰兢兢地抬起頭來,得以窺見男子的面容。
他的容貌算不得有多出色,五官端正,有著一副平和又好說話的面相。
不知怎麼的,一看見他,守門小哥的緊張感驟然就消失於無形了,仿佛這人天生有著一種令人放鬆的魔力。
「何事?」黎郁將險些墜入油中的燈芯撥弄得擱回燈沿,扭過頭來看向來人。
守門小哥忙將手中之物捧過頭頂,對他道:「國師大人,這是方才山下一人送來的,說是要給您親自過目。」
黎郁應了聲好,接過被麻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那物,放在手心緩緩攤開,臥在其中的是一塊品相極佳的翡翠玉佩。
「盼兮。」黎郁嚴肅的表情裂開了一絲裂縫,他伸出手指碰觸到那玉佩,緊接著一道聲音驟然在他腦海中響起。
那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三日後的月圓之夜,丑時三刻,蒼鷲山東面碧玉谷,你一人過來,我會將盼兮送出來。」
後面還帶著一句話,大意是威脅他不許帶同夥,不然就怎樣怎樣的。
黎郁面不改色的將玉佩收起來,對帶信來的人道:「我知道了,你先行退下吧,我自有安排。」
那人也不敢久留,點頭退下了。
與此同時,另一邊,應天閣的豐雲長老,亦是黎郁師叔的姬豐雲,一邊整理著桌案上的書卷,一邊沖匆匆跑來報信的心腹道:「所以,蒼鷲山來了個妖,然後送了樣東西給黎郁?」
心腹應聲道:「是的,大人。」
姬豐雲思索片刻,隨後囑咐道:「派人盯著黎郁那邊,一有情況,立刻向我稟報。」
「是。」
十五,月圓之夜。
月華似練。
一個披著黑色披風的女子,跌跌撞撞地從山林里跑出來。她回頭看,見送自己出來的那個高大男人隱匿在樹林深處,只露出個微微的輪廓。
她安心了些,繼續往前跑。
疾行數十步,自對面飛來一人,青衣飄飄,銀冠綰髮,拂塵搭在臂彎處,踏著竹浪而來,翩翩然落在她身前。
見到那熟悉的身影,盼兮差點流出淚來。
她衝過去,那人伸手接過,把她小心抱在懷裡,伸手輕拍她的背脊安撫她。
「儘快離開這裡,不要被人發現。」之前聽過的那男聲直接在黎郁腦中響起,他敏銳地朝林中看了一眼,看到那個若隱若現的人影,對那人點了點頭,接著便抱起盼兮準備飛身離開。
「嘎嘎嘎……」
林中突然飛起一群夜鴉,緊隨其後的,是拼殺之聲。
一道嘹亮的號角在上空響起,落泱臉色一變,足尖一點地面飛到樹冠頂端,遙遙看向遠處。
一聲接一聲的號角接連響起,這是蒼鷲山中的警示信號,代表有敵來襲。
「你帶了人過來。」落泱繼續傳音到黎郁耳中,不是詢問,而是篤定的語氣。
「沒有,我是一個人來的。」黎郁同樣傳音回答道。
「帶著她趕緊滾,別讓我再看到你們。」落泱說完這句,便不再遲疑,轉身朝營地里飛去。
離得近了,便看見營地的房子一座座地被火海吞噬。
「是應天閣的臭道士,殺了他們。」有嗜血的妖類咆哮著跟拿刀劍的道士們交戰在一起。
「除妖殲邪,匡扶正道!」這是熱血沸騰的人類道士。
「我的房子,我的房子啊。」這是弱小的小妖在哭嚎。
落泱仰頭長嘯,變化成一頭三人高的巨大雪狼,衝進了人群之中。他四足所到之處,地面結起冰霜,連被他帶起的風都散發著凜冽的寒。
「殺了他!」有人在喊。
隨後便有術法和刀劍不斷地攻擊在他身上。他咆哮,嘶吼,將那些人類踩在腳下。
他雪白的皮毛上沾染了鮮血,小部分是他自己的,大部分是他敵人的。
他是這蒼鷲山的殺神,從開始到現在,一直都是。
他是妖祖手下最鋒利的一把刀,任何妄圖涉足蒼鷲山的人類,下場都只有一個——死。
月圓之夜,蒼鷲山有著一月一次的聚會。
妖祖擎淵這一次喝得有些高了,酒足飯飽之際,正側耳聽身邊美艷女妖講那人間趣事時,夜襲便來了。
「妖祖,妖祖,不好了,應天閣的人殺進來了。」
傳信的小妖帶著一身血污,衝進宴飲的一群精怪當中,將擎淵難得的好興致攪了個一乾二淨。
擎淵將手中酒碗砸向地面,對右手邊的女妖吩咐道:「去保護盼兮,別讓她受了驚。」接著扭頭道:「落泱你同我去……」他視線往周圍一瞥,這才發現落泱不在此處。
也是,若他在,恐怕早就巴巴地挨到自己身邊了。
盼兮是應天閣出來的,一直以來都無人知曉她去了哪裡,這夥人突然過來,讓擎淵感覺事情並不簡單。
他用手指點了在座的幾個大妖,道:「你們去給我守著後山,一旦有人接近,格殺勿論。」
然後拿起桌上酒罈,猛灌一口,烈酒入喉,一瞬間便燃起了他周身熱血:「孩兒們,既然有人送上門來,那就無須跟他們客氣。給我殺,一個不留!」
他右手一覆,酒罈便哐當一聲砸碎在地上。
能在擎淵手下做事的,大多是手上沾滿鮮血的嗜殺之輩。聞言,大妖們齊齊站了起來,有樣學樣地擲碗於地,喝道:「一個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