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兩年之後,他偶然得知,他以為早就死了的紀晚竹,居然沒有死,而是一直待在謝謙吟的天水宮裡。
他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只覺得滿腔都是憤怒。
他立刻丟下手上的所有事情,馬不停蹄地趕去了天水宮。
天水宮是他的家,他輕輕鬆鬆地就潛了進去,並且成功找到了紀晚竹。
他看到紀晚竹這副儼然在自己家裡的姿態,哪裡還猜不到他跟謝謙吟是什麼關係。他也沒想到,他那一向自視甚高的弟弟,竟然會被這麼個東西蠱惑。
尹重行看紀晚竹說出「謙吟」兩個字時眼裡流露出的愛意,心裡的嫉妒像野草一樣瘋長。那一瞬間他竟分不清自己是在為紀晚竹勾引了謝謙吟而生氣,還是在因為口口聲聲說愛自己的紀晚竹變了心而吃醋。
他恨他們兩個的背叛,恨謝謙吟偷偷將他藏起來的這種行為。
他從紀晚竹的言語中得知他還不知道自己和謝謙吟的關係,所以他點了紀晚竹的穴道,將他放到屏風後面。
而他則坐在屋子裡,等著謝謙吟回來,並特地在紀晚竹的面前將真相全部揭開。
他成功看到他們兩個人反目成仇,只是沒料到紀晚竹竟然用藥將他們一起給放倒了。
那時候他以為自己會被他殺死,卻沒想到自己還能活下來。
也是,就他那副劍都提不起來的樣子,又怎麼可能殺的了人。
尹重行為自己能活下來而慶幸,卻沒想到謝謙吟會因此和他決裂。
他以為謝謙吟永遠不會背叛他的,結果他還是背叛了他,就因為一個根本不值得他這樣做的人。
他是真的想殺了紀晚竹。就因為他,什麼都搞砸了。
他把這一切都發泄在了他給自己的玉佩上,他把那塊東西扔了,卻又倉皇地去撿。
那玉碎在雪地里,他去城裡找了玉匠,讓他把那殘碎的玉佩給重新修好。
他恨著這玉佩的主人,卻又不捨得這玉佩消失。
他將它小心佩戴在身上,再不敢將它隨便丟棄。
他想,這下紀晚竹該死了吧。
他那天點了他好幾處大穴,紀晚竹要強行衝破穴道,必然會受到反噬,更不用說他本就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
紀晚竹死了,那謝謙吟就會回到他身邊了吧,尹重行這樣想著。
可他卻依然不開心。
最後他成功當上了武林盟主,成了眾人仰望的存在。可他的心依舊空落落,仿佛失去了很重要的東西。
他嘗試過找謝謙吟和解,他想和他回到曾經。
可謝謙吟拒絕了他。
他記得謝謙吟是這樣回答他的:「尹重行,你根本就不懂。」
尹重行想問,他到底不懂什麼。他什麼都懂。
謝謙吟不就是發了瘋麼,不就是喜歡上了一個破鞋麼。他就是被鬼迷了心竅,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不理智的事情。
紀晚竹走了,他就像失了魂一樣,天天魂不守舍的,天水宮的事情也不管,一心只想找到他。
尹重行對此嗤之以鼻。
什麼情啊愛的,都只會讓人變得軟弱。自古以來,溫柔鄉,都是英雄冢。
但他沒想到謝謙吟竟然能瘋到這個程度,為了紀晚竹,他竟然直接殺了曹隨昀。
他瘋了,徹底瘋了。
他的行為會直接給天水宮帶來滅頂之災的。
尹重行看到謝謙吟的臉被繪製在畫像上被全國通緝的時候,就知道這事已經超乎他的預料了。
他正準備去找謝謙吟時,就發現他做了件更瘋狂的舉動——他直接辭去了宮主之位,把位子傳給了他們母親當年的得力弟子。
他這樣做,等於直接斷送了尹重行背後的支援,也斷送了謝謙吟自己的前程。
尹重行為此找上門去,他找到紀晚竹的時候,是真的想殺了他的。
可他竟然喊出了「高遠」這個名字。
這個名字像一道閘門一樣,它打開的那一瞬間,所有被尹重行刻意忽視的、遺忘的感情,在那一瞬間傾瀉過來,將他淹沒。
他終於知道,原來他也是喜歡紀晚竹的。
雖然紀晚竹既不漂亮也不體貼,可他還是進駐到了他的心裡,占據了一個小小的角落。
「尹重行,你不是說要跟我一起退隱江湖的嗎?」他想起了紀晚竹在懸崖時對他的責罵,還有那一聲帶著哭腔的「為什麼?」。
他那個時候……應該是愛著自己的吧,所以才會在那個時候,撤回了那柄即將劃破他喉嚨的刀子。
自己那個時候,為什麼可以做到面不改色地把他踹下山崖呢?
他一個人掉下去的時候,又有多絕望呢。
尹重行光是這樣想著,都覺得心痛得難以自抑。
他握住腰間的玉佩,看了在車廂中咳嗽的紀晚竹一眼,心漸漸安定了下來。
他看得出紀晚竹身上的內傷很重,他想帶他去長安,請御醫給他救治。
他不想讓紀晚竹死,這個念頭前所未有地清晰起來。
他什麼都有了,權勢地位,盛名榮譽,只缺一個至死不渝的愛人。
既然紀晚竹被他刺穿胸膛的那一刻還愛著他,為何不能再愛上他一次,這不是很簡單的事情嗎。
只要紀晚竹回來,以謝謙吟對他的在意程度,肯定也會回來。
到時候他們可以三個人在一起,感情的事情可以以後慢慢捋順。
可他沒想到紀晚竹竟然拒絕了他,他憑什麼拒絕他?難道他不該感激涕零麼?
尹重行覺得他是在欲擒故縱,可是當他看著紀晚竹的眼睛的時候,又覺得不是這樣……紀晚竹是真的不愛他了。
紀晚竹的眼睛裡再也沒有了他的影子,再也沒有當年那個紀晚竹那樣的赤誠與愛意。
尹重行終於知道自己失去了什麼,他伸出手想要挽留,卻什麼都抓不住。
甚至連謝謙吟出現將紀晚竹帶走的時候,他也沒能說出留下他的話。
他只是叮囑謝謙吟給他看大夫,像一個無能的只能成全別人幸福的人。
他看著他們走遠,直到他們徹底消失在自己的視野里。
他像是囈語一般,看著他們離開的那個方向,突然來了一句。
「我怎捨得傷你。」
說著說著便笑了,笑著笑著,便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