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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謙吟今日剛殺了一夥打家劫舍的匪徒,刀上的血剛剛擦盡,就提著一壇千日春來到了紀晚竹的墳前。
碑是他親手刻的石碑,上面刻著紀晚竹的名字。
他在墳前坐下來,打開酒罈,道:「我記得以前你喜歡喝這個,特地繞了一段路,給你買來了。」
他說完便將酒罈傾斜,把酒液倒入土中。
他倒了一半,又將剩下的一般自個兒喝下。
他說,「你現在是大俠了,他們都說紀晚竹是大俠,都誇你正直果敢,是非分明。」
謝謙吟飲著酒,繼續道:「等你這盛名成了,我就去找你。」
「我想你了。」他對著墓碑,輕輕地說。
……………………
焦素綰是正道盟中的一個僕役,日常便是照顧正道盟盟主尹重行的起居。
她本以為這尹重行是個青年才俊,可待得久了,卻越發瞧出這人的不對勁起來。
以前這人總喜歡擦拭一塊玉佩,一塊看上無甚麼要緊又滿是裂紋的玉佩,好似那玉佩是他愛人一樣。
後來也不知道幹了什麼,莫名其妙地出去了一趟,再回來的時候,那玉佩就不見了。
這盟主登時就像著了魔一樣,騎了馬回去找,反反覆覆找了三日,都未找到那塊小東西。
焦素綰本著為主著想的心思,勸他再去買一塊新的算了。
那盟主卻像是被踩著尾巴的貓一樣,猝然驚起,道:「不一樣的。」
「有什麼不一樣,畫出模樣來,買塊璞玉,讓城裡的玉匠照著雕出來,不就是了。」焦素綰理所當然地說。
「不一樣的,不一樣的。」尹重行自言自語道。
焦素綰看他神神叨叨的,也懶得理他,繞開他去給他鋪床去了。
後來她打洗臉水經過尹重行房間時,透過那半掩的窗子,看見尹重行坐在床沿上,一個人在那裡自言自語。
「這玉佩是我娘親留給我的,讓我留給我未來媳婦的。」焦素綰聽見他用一種不屬於他自己的腔調說道。
「好。不過我是武林盟主,肯定不能當別人的媳婦,要不還是你當我媳婦吧。」他起身,坐到對面,回歸了他的本來聲音說道。
說完尹重行又坐回去,回應之前的自己道:「那好吧,那我就勉為其難地答應你吧。」
尹重行又換了地方,道:「玉佩不見了,還能再給我一塊麼?我不是故意弄不見的,那天謙吟帶你走,我只顧著看著你,就沒操心玉佩了。它一直沒丟過,這回卻是真丟了。」
他頓了頓,道:「對不起。」
這好像是他第一次顯露出這樣充滿歉意的表情,卻看得焦素綰心裡一陣可樂。她還以為這武林盟主是在自個兒排戲呢,也沒再看,端著水盆走了。
結果第二天,這主子又不厭其煩地找了她過去,說要給她表演沏茶。
焦素綰本來只是來做傭人的,結果卻感覺自己成了個看戲的,天天看著這個活寶,說不出到底有多有趣了。
尹重行拿了一小撮茶葉,放進杯子裡,拿開水往裡面這麼一衝,那葉子在開水裡打著旋,慢慢舒展開來,片片通透,像是剛摘下來時一樣。
焦素綰嘴角抽搐了一下,沒好意思告訴他自己並沒有瞧出什麼厲害的地方。
「厲害吧,他教我的。」尹重行放下茶壺,端起茶杯遞給她。
這是尹重行第一次在她面前提起「她」,或者是「他」。
焦素綰端著茶杯,覺得太燙了又放回桌上,拖出凳子來,一屁股坐下去,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她一向都這麼沒大沒小的,反正她知道自己做事利索,這盟主也不好解僱她。
「他是怎樣的人?」焦素綰問他。
尹重行突然笑了起來,這一笑,竟顯出一些青蔥的感覺來。
「他啊,很有趣。他其實也沒什麼太多江湖經驗,只是他武功高,所以愛擺架子。就那種飄飄獨立,天下唯我獨尊的感覺。他覺得我更沒經驗,所以愛在我面前耍派頭,總喜歡板著臉,有時候指揮我,明明可以用手指,偏偏要抬下巴。」
焦素綰哦了一聲,端起茶杯嘗了一口。她聽著尹重行的描述,覺得他說的那個人挺寡淡的,就像她茶杯里的茶葉,反正她是不會對這樣的男人產生興趣的。
「而且他嘴很饞,每次到了大街上,就喊我去買這買那,他不想自己跑,就讓我跑腿。什麼冰糖葫蘆,松仁,酒釀圓子,他喜歡得緊。我倒還從沒見過誰這麼喜歡吃甜食的,有時候我見他吃得高興,盯著他瞧,他就以為我要找他要吃的,就遞給我。」他眼裡閃亮亮的,似乎那些回憶對他來說很甜蜜。
焦素綰吹涼麵上的茶,飛快嘗了一口,隨口道:「聽起來你很喜歡他。」
「喜歡麼?」尹重行這樣說著,突然沒笑了。
焦素綰正訝異著,就聽他說:「我才不喜歡他。」
焦素綰沒見過變臉變得這麼快的人,簡直就跟看變戲法一樣。
尹重行沒了說話的興致,便直接動手趕人:「出去吧,把我昨天的衣服洗了。」
說完似乎是嫌棄她走得不夠快,直接動手把她提出去,嘭地一聲關上了門。
焦素綰被扔出來後,還聽到尹重行的聲音在裡面響起。
「我才不喜歡你,你明明嘴上說愛我,卻又愛了別人,騙子。」
過了會又聽他說:「喂,愣著幹什麼,喊我一聲高遠啊。」
焦素綰覺得她的僱主真是戲癮犯了,也懶得理他,直接走了。
她還有一堆衣服要洗呢,沒空陪他唱戲。
後來過了幾年,焦素綰依然還在這盟主府里當長工,只是她的青絲綰成了髮髻,嫁給了城東頭一個老實憨厚的木匠。
那木匠長得也不是很好看,只是每次經過河東廟前那棵大樹時,都會給她帶來一片安神葉。
別人送花他送葉,可真是無趣地很。不過能時時刻刻記掛著她夜裡睡不好的,也就只此一個了,所以她就這麼嫁了。
盟主依然是盟主,虛長了幾歲,依然打著光棍。
聽說有個江湖裡的大美人要嫁給他,他不要。
焦素綰也不清楚那些江湖裡的破事,但她猜測應該跟那個玉佩的主人有關。只是她待了這麼多年,也沒聽盟主透露過那個人姓甚名誰過。
直到後來她男人告訴她,說是喝茶的時候聽見在老貴家茶攤里歇腳的江湖客說,近來江湖裡有個叫紀晚竹的人,很是風光。可奇怪的是,那紀晚竹之前還惡名昭著呢,現在卻又做起好人來了。
她男人把這事當做趣事說給她聽,她們兩個正咬著耳朵說話呢,她一抬頭,就看見那盟主站在門後頭,眼裡竟閃現出些許期待又希冀的光。
焦素綰突然有了個猜測,心想自己這回可算知道這盟主心心念念的人叫什麼名字了。
後來她那不干正經事的主子,就直接騎了馬去尋人,一走就是好幾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