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淮音隔著老遠就聞到了酒氣,濃郁至極,熏得他差點倒退幾步。
「你吃早飯了嗎?」顧淮音問他,伸手準備去扶。
成文舟一邊按著門框,一邊打開他的手,一張口就是:「有錢沒,拿點錢給我。」
「你別賭了,來來去去不都到了別人兜里麼?」顧淮音勸誡道。
成文舟口氣很不好,沖他道:「要你管。快給老子拿錢。」
顧淮音只好扭頭去房間裡,把昨天放枕頭底下的那兩百拿了出來。
等他回到客廳時發現成文舟還站在那門邊上,也沒有要進屋的意思,搞得像這不是他家一樣。
顧淮音努力無視掉心中的酸澀,把錢塞到了他手裡。
成文舟往手裡一看,才兩張,脾氣一上來就沖顧淮音道:「怎麼才這麼點,你他媽是不是藏私房錢了?」
顧淮音無端受了一通責怪,只好解釋道:「其餘的拿去治病買藥了。」
「治病治病。」成文舟拿了錢抖抖手,道,「你他媽怎麼不早點死。」
這句話像刀子一樣扎進顧淮音心裡,將他傷得體無完膚。
成文舟說完也不管顧淮音是什麼反應,直接扭頭下樓。
顧淮音直到他不見了人影才從心臟的鈍痛中反應過來。他慢慢推著門直到它鎖上,整個人像被人抽去了脊骨一樣,靠在牆上半天沒回過神來。
成文舟跟他吵架的時候,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你怎麼不早點死」,他每次都用那種絲毫不像開玩笑一樣的口吻,每次都能讓顧淮音難受得喘不過氣來。
好像他真的恨不得顧淮音早點死一樣。
顧淮音的心也不是石頭做的,雖然喜歡成文舟,也不能這麼活活給他糟踐。
他抽身去廚房裡,拿了冰箱裡的饅頭出來,打火熱鍋,將饅頭切了片,加點糖煎熱,胡亂吃了。
他坐在只有自己一個人的飯桌上,想起成文舟剛剛的話,又是好一陣難受。
他也不是賤兮兮非要跟成文舟過,只是他條件也不好,離了成文舟,下一個不一定比他好。
顧淮音匆匆吃完早飯,拿前幾日留下的礦泉水瓶子灌了點熱水壺裡的水,然後拿了身份證和診療卡,和錢一起整合在一個小包里,出門去醫院。
他也算得上是醫院的常客了,三天兩頭地往這裡跑,要是醫院也實行vip制度,恐怕顧淮音得是這裡的vvip級別——顧淮音在等電梯的過程中這樣想。
他前幾天就在線掛了號,倒也節省了排隊的時間。
電梯外頭等了不少人,這天雖然是工作日,但在這種三甲醫院裡,不管什麼時候來都是人滿為患的。
電梯門開的時候顧淮音正準備進去,結果看見電梯裡頭擱著個移動床,上面躺著個病患。
醫生推了病人出來,門口等著的人便紛紛退讓。
顧淮音等電梯空了便隨著人潮走進去,在外頭的人進來慢慢把電梯填滿的過程中,他突然想到了剛剛床上的那個病人。
閉著眼,也不知道是活著還是死了。
他突然想到了他自己。
要是哪天他死了,也不知道會有個什麼歸屬。
就他和成文舟那窘迫的條件,應該就連墓地都不好買的。顧淮音想起自己老家那裡,他爺爺奶奶埋的那一塊,一片墳山。
那裡滿是墳頭,就算白天經過也讓人心裡發涼。
那邊是農村,地價不貴,想來應該也能找個地方埋的。只是顧淮音想著,那麼遠,也不知道成文舟會不會常去看他。
想東想西的時候,電梯到了。
顧淮音從電梯的最裡頭擠到最外頭,擠出電梯後便輕車熟路地找他要去的診室。
透析啊,燒錢的事。
顧淮音坐在候診椅上,腦袋歪在一邊,等醫生喊他。
到H城的第二天,汪明澤從酒店的大床上醒來。
他醒來第一件事就是拿著手機點了個外賣。
汪明澤雖然跟逃難似地奔來了這,經濟上還是很寬裕的。他只需要在這邊住一陣子,等風頭過了再回去就行了。
翻身下床,他穿著酒店的一次性拖鞋去衛生間,颳了鬍子洗臉刷牙。
對著鏡子汪明澤審視了一下自己的臉,俊中帶俏,雖然已經奔三,但還是能去校園裡勾勾帥哥美女的那種。
看著看著他又想到了顧淮音,不知道是不是很久沒見的緣故,他覺得顧淮音現在真的挺順眼的。
或許那是成熟之後積攢下來的魅力,或許是歡場裡混久了帶來的風塵氣。
一想到顧淮音的職業汪明澤又皺了皺眉,他雖然不介意睡個MB,但他也介意會不會因此染上病。
他想著如果要把顧淮音搞上床的話,肯定要在這之前讓他做下檢查,看有沒有什麼HIV啊梅毒啥啊,不然自己可就危險了。
說到底,汪明澤突然對顧淮音產生的興趣,也僅僅只是性趣而已。
他也沒覺得自己去招惹他有什麼不對,給誰睡不是睡呢,自己又不是不給錢。
透析之後顧淮音整個人都是十分虛弱的,他又頭暈又難受,出門的時候都差點栽倒。
渾渾噩噩了半天,才勉強走出醫院。
醫院附近有不少吃東西的地方,顧淮音隨便找了家看上去比較便宜的,坐進去點了碗粉。
他也沒管那東西是個什麼味道,拿著筷子夾起來就往嘴裡塞。
只是要填飽肚子而已,吃什麼其實都無所謂。
吃東西的時候他看著手機,用左手按量屏幕,給成文舟去了條信息:
「記得吃飯。」
發完之後他也沒再管了,反正他也知道成文舟一般是不會回復的。
匆匆吃完結了帳後,顧淮音便走著去公交車站搭車。
馬路上車流不斷的,每個車子裡都坐著揣著不同心思的人。
塵世百轉兜兜轉轉,各有各的不幸,他也不過是其中渺小而平凡的一員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