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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高高在上的長皇子殿下,一度攀登上龍椅的六軍統帥,如今卻成了女帝手底下的大太監,這件事成了整個京城最大的笑話。
然而無論天下人如何說道,這當事人卻仿佛聽不見那些非議一樣,任由那些鄙夷的厭惡的眼神落到自己身上。
燕尺言獲得了封地,女帝燕尺素送她出城的時候,燕承庭便躬身侯在她身邊。
燕尺素看著那浩浩蕩蕩離京而去的軍隊,問一旁的燕承庭:「你知道你跟我比差在了哪裡麼?」
燕承庭並未答話,但他心裡清楚。
他只有野心,卻無與之相應的運籌帷幄的能力,亦沒有足夠的馭下的手段。他的皇帝夢,說到底還是太虛幻了。
燕尺素並未逼問他,轉身走了。
燕承庭沉默了片刻,這才跟了上去。
要想讓一頭驢乖乖聽話,就得在它的嘴巴前面懸一根胡蘿蔔,讓它跟著這根胡蘿蔔跑,跑到它再也跑不動的時候。
燕尺素用「穆襄儀」這根胡蘿蔔溜了燕承庭十多年,臨到燕承庭快死的時候,她走到病床前,看著行將就木的燕承庭,恍惚間已經記不起他曾經意氣風發的模樣了。
見到她來了,燕承庭一雙渾濁暗淡的眼睛裡才綻放出些許光彩來。他強撐著想要坐起,卻又因為心力不繼重新倒了下去。
燕尺素已是人到中年,皺紋雖爬上她的額頭眼角,卻也依稀能看得到她昔日的美艷。
燕承庭張了張口,對她道:「你說過的……只要我盡心侍奉,你就讓我與襄儀合葬……」
燕尺素低著頭看他,半晌,才在他期盼的目光中回道:「自然是算數的。」
燕承庭嘴角浮現一絲釋然的笑,然而還不等他的笑意到達眼底,便又聽見那人來了一句:「可問題是我也不知道襄儀的身體埋在哪裡了,又怎麼能兌現我的承諾呢?」
她笑將起來。
燕承庭的雙目鼓了起來,他似乎想怒斥她,但那口怒氣堵住了他的喉嚨口,上不來下不去,只能任由那沸騰的怒意在胸膛里猛撞。
燕尺素笑著道:「他的身體被柳陌埋了,可柳陌到死也沒說出來。至於你,念在你為我伺候多年的份上,亂墳崗上,我已為你留了一塊地,給你下葬。」
一直堅持著燕承庭的那分信念就此抽離,燕承庭劇烈地咳嗽了起來,血腥味從喉嚨口湧上來,他歪頭吐出一大口血,那眼裡的光芒轉瞬間便消失了去。
燕尺素在燕承庭的病床前,看了他的屍體許久,最後什麼都沒說,轉身離開了。
她終於用她的方式,讓對不起穆襄儀的人付出了代價。
可她欠那個人的,卻始終再也還不起了。
恨當時年少,不知人心易碎,不知愛恨皆苦,不知珍惜,不知後悔。
現如今,她俱學會了,可那人已不在了。
女帝燕尺素,在位共三十六年,然而其後宮主位一直空缺。
晚年時她納了個男妃,寵幸非常,最後封至皇貴妃位。
據女帝身邊的老人說,那男妃與女帝年輕時的一位侍臣十分相像,所以女帝才會那般偏愛他。
民間多搜集帝王家風流韻事寫成艷史的人,那位被女帝惦記了一生,卻又落得那般悽慘下場的侍臣,也被那些人記錄下來,成為了書頁間一抹獨特的印記。
世人評判褒貶不一,然當事人亦俱作了古,其中真假也無從考證了。
女帝燕尺素逝世的時候,給予了她那位皇貴妃同葬的資格,然而,與她一同入了棺槨的,卻是一個被經年累月的摩挲磨得十分光滑的盒子。
據說那盒子裡,放著一顆南珠。
那曾經入了她最愛之人手裡,又兜兜轉轉回來的珠子,成了她最重要的東西。
因愛而生的恨,因傷害而生的悔,也同她一起,在黃土之下沉寂了。
【系統提示:支線人物燕尺素喜愛值+0,後悔度+20,當前喜愛值80,後悔度100。】
當燕尺素還是小孩子的時候,她生在在皇宮之中,由她父親牽著,走過漫長的石板路。
有一次她聽見一牆之隔外的地方,傳來悽厲的慘叫聲。於是她問她父親,那是在做什麼。
在她問完這個問題之後,她那個一向文質彬彬的父親的臉上,竟然顯現出些許鄙夷之色來。
他告訴她,那是宮中有男妃犯了事,要被杖斃。
燕尺素抬頭問他,犯了何錯。
她父親說,跟宮女私通。
他說完之後帶她離開,在回去的路上,他說:「一個后妃,他要的便是對帝王的絕對忠誠,不管是身體還是心靈。」
燕尺素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後來她漸漸長大,知道了更多的事情。一個男人,在成親之後要對妻子忠誠,而對於一個男人來說,貞潔這種東西,也是極為重要的。
在這種觀念的潛移默化下,她對於成親前便已破身的男人,是比較有成見的。
她常常聽其他姐妹取笑那些非處的男人,說他們是天性淫.盪,似乎有過一兩次經驗,便是十惡不赦的事情一樣。
燕尺素竟也沒有覺得這種想法有什麼不對,直到她遇見穆襄儀。
第一次見他的時候,燕尺素著實被他驚艷到了。她不喜歡那些太過粗獷的男人,唯獨偏愛那些柔弱的。當病弱的穆襄儀出現在她眼前時,燕尺素差點要以為這是上天賜給她的禮物了。
穆襄儀有一副好相貌,有她喜歡的弱不禁風的身子,還有滿腹才華。他同時也是多變的,即使他看上去那般孱弱,但當他刑訊的時候,他卻不會像其他人一樣害怕。
那麼柔軟又那麼剛硬的兩種性格,如此和諧地共存於他的身體裡。他是那麼鮮活,那麼動人。
她對他一見鍾情,所以她想要他,想要娶他。
然而還不等她的美夢成真,這所有一切竟像泡沫般破碎了。
她從未想過,看上去那般純潔無垢的穆襄儀,竟然已經不是處子了。一想到他那紅唇被別人吻過,他的身子被別人碰過,她便覺得噁心。
他怎麼可以失貞呢,這於她而言,簡直是不可饒恕的罪過。
她不能允許她的丈夫是個不貞潔的男人,決不允許。
她對他的愛意轉瞬間成了厭惡,接著便成了恨。她逼問碰過他的人是誰,她甚至生出了要將那些人一個一個全都殺死的衝動。可他不肯說,無論她如何逼問,他都不肯說。
她意識到他心裡有人,卻又不敢確定。
既然心中有人,又為何要刻意接近引誘她,若是心中無人,又為何要將自己的身體給別人碰觸。
她嫉妒,嫉妒得發了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