彥子瞻一身都是傷,還有一些其他的痕跡。一些是他留下的,還有一些不是。
似乎是靠得太近,那被封存了記憶的靈魂亦響起了共鳴。只見章凌域捂住頭,極為痛苦地捶打了幾下自己的腦袋,那眸子霎時間變得清明起來。
他怔怔地看著床上的人,突然毫無預兆地哭了出來。
他跪到床邊,伸手想碰他,卻又不敢。
他啞著嗓子,那似乎是從他喉嚨里發出的,又好像是從靈魂里出來的。
他說:「阿斐……對不起……」
原本坐在系統里嘮嗑吃水果的溫斐聽見他這一聲喊,手指一松,指尖拿著的東西滑落到地上,清脆的一聲響。
毛球聽見聲音,疑惑地朝他看過去。
溫斐已經神色如常,一邊擦著手,一邊沖他道:「沒事,手滑了。」
彥子瞻於章凌域而言,若不是有宋曦月的這件事在,或許章凌域壓根不會多看他一眼。
一如溫斐對展逐顏的態度,可有可無。
展逐顏到底還是受到了系統的限制,他不像溫斐,溫斐時刻是理智的,自我的,而他的記憶被系統制約著,他只知道自己是章凌域,只知道按照章凌域的人生軌跡來走,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
所以他再一次傷害了溫斐,不管這件事情到底是否出自於他的本願,結果都已經鑄成。
他的自我意識再度被系統壓制下去之後,這個「章凌域」對於彥子瞻的態度,也回歸到了因傷害而產生的歉疚上。
說愛還太早,只是愧疚已經埋在了那裡,終有一天會在荒蕪里長出花來。
【系統提示:攻略目標章凌域喜愛值+5,後悔度+10,當前喜愛值70,後悔度30。】
章凌域回到章府的時候,夏副官也帶著審問得出的結果找到了他。
「將軍,有線索了。有人說夫人失蹤那天見過一輛陌生的汽車穿過城門去了郊外,他們應該是先用黃包車掩人耳目,運走夫人之後,再轉移到汽車上將人帶走的。」
章凌域靜靜地看著夏明起,對他道:「查,給我把所有涉案的人全部找出來。」
夏明起領命離開,而章凌域在說完之後,卻頹然地坐到了椅子上。
他感覺自己像是落進了一個圈套里,有一隻手在後面推著他向前走,他走進別人編排好的劇本里,步步深陷,再難回頭。
章凌域全力追查的情況下,那些本就因多日躲藏而筋疲力盡的匪徒,也一個個地被揪了出來。
捉到人之後,無非是嚴刑拷打加威逼利誘。
那些人招認出,背後指示的人是軍閥李文瓏。這些大多是潭州城附近的無業游民,三個一夥五個一群,不成氣候。
他們見了李文瓏開出的大價錢,眼一紅心一黑,便合夥把宋曦月給綁了。
他們早已盯了宋曦月許久,那天正巧碰見她約彥子瞻出來,身邊又沒個人陪著,正是下手的好機會。
章凌域從他們嘴裡得不出太有用的信息,卻也能猜到李文瓏此舉的目的。無非是想借宋曦月的死來破壞他和宋澤霆的結盟。
宋曦月是宋澤霆親大哥的女兒,她的死亡也導致宋澤霆的大哥動搖了繼續支持宋澤霆的想法,現在宋澤霆在東北那邊為著這事忙得焦頭爛額的,比他的境況還要不如。
他把人已抓到的消息寫成電報發給了宋澤霆,電報中提及,此時雖然明面上看是李文瓏做主,但李文瓏這人做事一向畏頭畏尾,他敢冒著得罪他們兩撥人的危險來做這事,很有可能背後有日本人撐腰。
槍斃那幾個匪徒的那天,章凌域跑到宋曦月墳前燒了一炷香。
他在冥紙燃燒帶起的青煙里,對著宋曦月的墓碑承諾道:「你放心,你的仇我已經幫你報了,總有一天我會讓李文瓏償命。你安心地去吧。你這輩子都是我唯一的妻子。」
為了處理後續事宜,他又花費了許久的功夫。他試圖用忙碌的政務麻痹自己,卻收效甚微。
那幾個走錯房間的嫖客本以為那只是件小事,拘留幾天給點錢就能放了,卻沒想到章將軍親自下了令,要將他們收監,這樣一來怕是沒個兩三年是出不來了。
他們在牢房裡那個嚎啊,說自己冤枉,求將軍查明情況。結果把嗓子都給嚎破了,也沒等到人來。
查探到彥子瞻與宋曦月的事確實沒有關係之後,章凌域心中的憤怒也被後悔所取代。
就在他的後悔度漲到40的那天,他離開章府,去了梨園。
這時距離那件事情發生已經過了半月有餘,他去的時候沒走正門,從側門入的。
他之前去過彥子瞻的房間一次,知道地方。戲班子裡生意冷清,見著他的也不敢攔他,竟讓他一路暢通無阻地走了過去。
彥子瞻身上的傷是真傷,即使溫斐跳了那一段劇情,但那些傷痛還是真真切切地落在了他身上。
章凌域見到他的時候,他正由一個小廝攙扶著,在天井裡頭慢慢地走。
他走得很慢,那條被章凌域踩傷過的腿明顯要比另一條的動作慢上許多。等到他挪著步子往回走時,便與沒來得及躲開的章凌域來了個面面相覷。
章凌域一時有些尷尬,一時說話也不是,不說話也不是。
彥子瞻示意那小廝把自己扶到一旁,他自己伸手扶著牆沿,又跛著腿去拖了把椅子過來,給章凌域坐。
章凌域生怕他會帶得自己也一併倒下,連忙伸手去接。
他接椅子的時候手與彥子瞻的手碰到,那人迅速抽回了手,後又尷尬地沖他強笑了一下。
章凌域見他站著,自己也不好坐,便道:「你為什麼不坐?」
彥子瞻背靠著牆,單腿支撐著自己,沖他道:「骨頭還沒長好,站著比較好。」
章凌域有些心虛又有些愧疚地朝他左腿的膝蓋處看去,一時不知道要說些什麼。
彥子瞻似是覺得氣氛實在太過凝滯,便只能自己開口問道:「將軍來找我有什麼事麼?」
章凌域這才收回目光,對他道:「我已經查出來,那件事跟你沒有關係……」
彥子瞻似乎並不意外,他只是輕輕頷首,說:「我知道了。」
話題到這裡便又中斷了,章凌域只能再度開口道:「那天的事,對不起。」
彥子瞻聞言愣了一下,很快又笑了起來。他像是自嘲一樣,對他道:「將軍不必跟我道歉,我受不起。」
章凌域見著他那抹笑,竟有些難過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