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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斐知道真相的時候,忍不住笑了出來。
那是他第一次如此開懷,不是譏諷的笑,也不是苦澀的笑,是由內而外、真心實意的笑。
金悅聽著他淺淺的笑聲,只覺得身上的痛也變得飄忽起來。
牢房裡沒有燈,他看不到溫斐的笑容是怎樣,但他猜測,一定很好看很好看。
金悅對溫斐的感情開始變質。
儘管他知道溫斐心裡有人,知道溫斐可能永遠不會接受他,卻仍是難以遏制地愛上了溫斐。
溫斐太美好了,儘管他身上蒙了灰,染了塵,卻依然熠熠生輝。
金悅也會情不自禁地想,究竟要多冷血無情的人,才會捨得將他放開。
如果是自己,就算要了這條命去,就算打斷他一身筋骨,他也不會讓這個人受一點傷。
可他終究不是展逐顏,他是金悅,也只能是金悅。
因為金悅的出現,溫斐的監獄生活獲得了喘息的機會。
以前他日日夜夜逡巡在這冰冷的監牢中,就像一個胡亂飄蕩的鬼魂。
以前他被人踩在腳底,現在卻有人幫他重新站直了身體。
他能察覺到金悅對自己的喜歡,可他無法給予回應。
他已經被展逐顏傷過一次,不敢再將真心交付給任何人。
而且生死、前路未知,愛情這種東西,於他而言只是奢侈品罷了。
他心間已有一泓白月,那是他愛了五年的男人。
縱然展逐顏傷過他,可那痕跡依然存留在他心裡,揮之不去。
金悅想要在這一片土地上再分出些許,談何容易。
溫斐做不出刻意的大度,也沒辦法對別人敞開心扉,他只能故作不知,以求兩全。
但他們仍是像並肩作戰的武士一樣,背靠著背,互相扶持著,挺過這段艱難的日子。
有時候溫斐也會羨慕天空中肆意飛翔的鳥,羨慕樹上吱哇亂叫的蟬,他羨慕所有自由的存在,那是他無法靠近的世界。
溫斐曾經問過金悅,如果他們只能永遠被困在這裡,那該怎麼辦。
那是金悅第一次在陽光底下握住他的手,他扭過頭來,眸子裡倒映著溫斐的模樣。那是他渾身上下最最溫柔的一處,而他用他所有的溫柔,小心地承載著一個溫斐。
金悅愛著溫斐。在別人眼裡,溫斐卑賤、骯髒,可在金悅心裡,溫斐就是他的全部。
他說:「那我們就耗,耗到他們先死。只有最後活下來的那個人,才是贏家。」
溫斐將這句話記在了心裡,記了一輩子。
他們開始尋找出去的辦法。
按金悅的說法,所有出去的人都會被殺死、被取代。
做出這些事的是詭面一族。
兩人對詭面一族都知之甚少,這是他們從未接觸過的領域。
溫斐需要更多資料來了解他們。
監獄裡有圖書室,為了防止智商高的犯人破壞設施,私下偷裝電路,圖書室里絕大多數都是原始的紙質文檔,或者不可拆卸的記錄晶片。
為了幫他,金悅想方設法混進了圖書室,當上了管理員。
奧森克監獄會定時買進一些被淘汰的報刊、資料,雖然各方把控嚴格,但金悅還是找到機會,把可能有幫助的一些書加入其中。
溫斐開始利用碎片化的時間進行研究。
詭面一族擅長催眠與誘導,這是他們致勝的法寶。
因為太過神秘的緣故,書冊里對詭面一族的記載並不是很詳細。
溫斐沒有十成的把握在與他們對上的時候獲勝。
可留給他們的時間顯然不多了。
一旦路恩斯逼迫起來,或者路恩斯將詭面族的人派遣進來,那他們將再無還手機會。
金悅比金輾塵更警惕,也更機警,所以他過了很久都沒被路恩斯的人發現。
他寂寂無聞,偽裝成一個普通的囚犯,但誰都不知道,他為了更靠近溫斐一點,偷偷挖了條暗道。
那是只有他們兩個人知道的秘密基地。
是他一點一點掘出的空間。
地層堅硬,他就偷了獄警的裝置,改裝成小型的挖掘器,在無人的夜裡偷偷地掘土,打通了兩個牢房。
他在地道中間開闢出了一個方形空間,溫斐的書便藏在裡面。
他偷拿燃料,偷拿燈罩,想方設法為溫斐提供幫助。
因為有些晶片上刻有定位迴路,他們一般都只會將紙質文檔帶入暗道。
溫斐捧著一本書,將它攤開放在腿上,借著火光閱讀字句——這是他慣用的姿勢。
他看書的時候,金悅就會看他。
看他半攏在光芒中的臉,看他低垂的臉,看他顫動的長睫,看他落在紙頁間纖長的手指。
可一旦他的目光太過灼熱,溫斐就會發現,然後看過來。
一開始金悅會迅速收回目光,唯恐被溫斐看出端倪。
但隨著時日漸長,他便不再逃避,坦坦蕩蕩地看著,直到跟溫斐四目相對。
他喜歡溫斐,他想擁有溫斐。
他們的關係很像騎士與王子,王子總會另有歸宿,可騎士卻只能永遠仰望著他。
總有一天,王子會與其他人步入婚姻的殿堂,而騎士,要麼在他身邊守候一生,要麼為他戰死沙場。
這兩種都不是他想要的結局。
他期盼著有一天,他和溫斐能夠走出這個囚牢,堂堂正正地沐浴在陽光底下。
他會將溫斐的丈夫趕走,既然他捨棄了溫斐,那他就沒有再度擁有的資格。
他會追求溫斐,買最好的鮮花,在晨露未散的時候,就走到他面前,向他示愛。
他們可以去往無人知曉的地方,就他們兩個人,永永遠遠地在一起。
以前他想著,把溫斐送出去就好,自己怎樣無所謂。
可現在他希望溫斐的未來里有他,希望下半生與溫斐一起共度。
金悅眼裡的愛意那麼地不加掩飾,就算再愚笨的人,也看得出來。
溫斐以為他不過是一時心起。
金悅太小了,他才二十多歲,比自己小了那麼多。
他像金悅這麼大的時候,也是悶頭悶腦地往愛情的圈套里鑽,鑽得頭破血流,也不肯認輸。
年輕人的愛情,總是如火般熾熱的。可越熾熱的愛,消殞得就越快。
就像展逐顏一樣。
溫斐翻書的手頓了一下,目光垂落書頁之間。
看,他又想起那個人了。
總也學不聰明,總也學不會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