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里真實的時間還是沉沉深夜。
外間夜色透不入任何一點亮,賀鳳影將幾盞燭燈都點起,儘可能驅散室內的陰影。
而他自己則擰起眉,頗為嚴肅地凝視著她。
不凶,單是嚴肅,可落入李桐枝的眼中,覺得和夢裡冷酷的神韻有些相似。
處在半睡半醒混沌間的小姑娘覺自己才出虎口又入狼窩,高高飛起的心重重墜下。
她以為是從一個噩夢跌進另一個噩夢裡,頓時淌下眼淚,嗚咽著用被子蒙住腦袋。
仿佛只要躲起來,她就可以逃避一樣。
賀鳳影經她這番小動作,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沉思的模樣嚇著了她,連忙柔和下神情。
直接把驚懼的小姑娘從被子裡扒拉出來,肯定不合適。
他只能伏低身子,語氣真誠地道歉,哄她原諒自己:「對不起,桐枝,我剛剛在想事情,並非有意針對你。」
許諾要守她一夜,賀鳳影的確一直坐在她的床邊沒有離開。
可沉睡的她到底是不是在做噩夢,很難判斷。
在小半柱香前,賀鳳影其實就有注意到她合閉起的眼瞼下,眼珠應是在溜溜轉動,睡得不那麼踏實。
——但僅這一個跡象不足以說明她在做噩夢。
貿然中斷她的睡眠,將她喚醒,於她的身體反而會造成頗為沉重的負擔。
因此直到方才她呼吸節奏變亂,一雙彎眉也不安地顰起,他才定下主意喚醒她。
是喚醒得晚了嗎?
李桐枝聽出他語氣中夾雜的慌亂和後悔情緒,稍微放鬆警惕。
她像是小烏龜慢慢從殼裡蹭著探出頭來般,露出一雙繚繞水霧的眼睛,遲鈍地想,要是出來了又看到賀鳳影的冷臉,她就立刻縮回去。
賀鳳影眼眉都舒展開,不復先前的駭人,為了鼓勵她,還彎起唇線弧度。
卸去所有攻擊性的少年郎,是小姑娘習慣於見到的情郎模樣。
李桐枝不怕了,卻愈發委屈。
於是她循著在夢的最後聽到的話,小聲抱怨道:「什麼叫相看兩厭呀,我明明不會討厭你,怎麼就替我把主意拿了。」
因她的思緒還有一半溺在噩夢餘韻里,難得顯出幾分被傷透心的任性來。
「我更不會討厭你,桐枝,我最喜歡你,我只喜歡你一個。說相看兩厭那種鬼話的就是在挑撥我們,你別相信。」
沒提前準備答案的賀鳳影說不出多婉轉動聽的情話,就撿腦中直白的想法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