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回忆年轻时愚蠢的自己,郭美云释然地摇摇头,没再说什么。
她有点好奇对方是如何拿到自己联系方式的,便直接问出了口。
王铮安沉默片刻才答:“我从大姐那里问到了你的电话号码。”
“我大姐告诉你的?”郭美云不太相信。
大姐虽然没明确反对她跟王政安接触,但肯定也不支持就对了。
“之前大姐不想让我跟你联系,嫌我是已婚人士。后来我回港岛离了婚,”王铮安说,“我用离婚的消息,跟大姐换来了你的电话号码。”
郭美云:“……”
那还真有可能,大姐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听说人家真的离婚了,即使心里不乐意,也不好意思再次拒绝。
不过,郭美云觉得,如果王铮安是为了来见她,才跟妻子离婚的,那完全没必要。
大家都到这个年纪了,再来折腾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王铮安知道接下来的问话,可能会让他在未来的日子无比痛苦,但他还是自虐似的问:“你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刚去港岛的时候不太好,”郭美云沉默几秒,低头说,“我刚生完孩子,身体不太好,到港岛时又发现你已经结婚,而且妻子也怀孕了,我当时缓了很长时间才重新振作起来。”
尽管现在说什么都像是辩解,但王铮安还是介绍了他家当时的处境,并且解释说:“何文漪跟我结婚前就怀孕了,那个孩子并不是我的。”
郭美云很理解似的点点头,心里却在想,那又怎么样呢?
事实就是,你违背三年之约,跟别人结婚了。
“我当时就想到,你不是轻易毁约的人,可能有自己的不得已和苦衷吧。你从内地到了人生地不熟的港岛,所有的事情都要从头开始,能有个倚仗也好。”郭美云好笑地说,“不过,我可能真的跟港岛气场不和吧,好不容易找到一份工作,又丢了饭碗,差点被人抢去当三房。”
她怕家人担心,所以在父母和兄姐面前,介绍的都是好的经历。
可是,到了王政安这里,她就没必要把苦往肚子里咽了。
反正是他自己要问的,郭美云索性就一五一十地详细讲述了她这些年的经历。
讲到特别痛苦或动情之处,还数次红了眼眶,眼泪顺着下巴滴到手背上。
王铮安一边给她递纸巾,一边掩饰性地抹眼睛。
话音彻底落下时,窗外的夕阳余晖,已经染红了半边天。
郭美云借口去洗手间补妆,王铮安则借着这个空档,站在咖啡馆外面猛吸了两支烟。
在洗手间打理好自己,重新坐回圈椅后,郭美云望着门外的背影沉默良久。
她在北京时,偶尔会被王政安带回王家做客,自然也见过王政安的父亲。
虽说对方是个大资本家,但是只看外表的话,并不像商人,反而像个儒雅的学者。
而眼前的王政安变化很大,身上已经有了富商的气质。当年的大学生,已经继承他家族的衣钵,变成真正的大资本家了。
王铮安散尽身上的烟味,再次进来时,眼睛里还有红血丝,他迟疑着说:“美云,你这些年吃了太多苦,咱们……”
郭美云猜到他会说什么,但她现在并不想听那些。
几十年已经过去了,实在没必要继续追忆过去。
她现在只想向前看。
“以前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那些都是我自己的选择,即使到了今天,我依然不后悔当年的选择,也从没后悔过生下胖胖。”
“那……”
郭美云再次打断:“要说后悔,我唯一后悔的就是将胖胖一个人留在了内地。哪怕当时我带着他一起走,或是我留在内地,以小姨的身份看着他长大,那孩子的日子都会好过很多。”
“王政安,你给别人养儿子的时候,我的胖胖为了能吃上一口饱饭,一天要打三份工,”郭美云再次落下泪来,“他小小年纪就什么活都干过,很多人都觉得歌星是个光鲜靓丽的职业,可是他一个大学生,要不是被逼到没办法了,怎么会跑去歌厅舞厅给人家唱歌?”
“我当年要是不去找你,要是留在北京找一份体面的工作,我的父母和胖胖,会过上很优渥的生活。”郭美云抹着眼泪哽咽道,“想到胖胖吃过的那些苦,我就恨死你了!也恨我自己!”
王铮安蹲在她身侧,很想搂上她的肩膀安慰,可他这个举动放在现在,无疑是唐突的。
他只好一边递纸巾,一边忏悔:“所有的事情都是因我而起的,都是我的错,我一定会想办法补偿你和胖胖的。”
郭美云向旁边让了让,摇头说:“我吃的苦,是我咎由自取,怪不到别人身上。而且我现在过得很好,不用你补偿。你要是愿意,就对胖胖好一点吧,这孩子过得太苦了。”
*
在郭美云口中过得很苦的胖胖,这会儿正带着一家老小在院子里吃烧烤。
于童今天下班有点晚,只吃了两口晚饭,就说想吃烧烤了。
这还不容易吗,狄思科当即就给胡同口的小烧烤摊打了电话,想让老板给烤一把羊肉串。
然而,老板今天休息没出摊儿。
狄思科的牛皮已经吹出去了,自然不能跟媳妇说,你忍忍吧,忍到明天再吃。
于是,小狄总撸胳膊挽袖子,带着狄嘀嘀和狄嘀嗒就在院子里忙开了。
“哆哆,你到旁边玩去!”狄嘀嘀别的忙没帮上,光顾着撵狗了,“炉子可烫了,小心我爸把你烤了!”
胖大胖二和哆哆,三只狗子一个也不听她的话,全都围在烤炉边等着吃肉。
郭美凤把一个火腿肠递给她,让孙女把狗引到旁边空地上去,望着炉子嘀咕:“我怎么总觉得忘了点什么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