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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晚尋來了屋裡等身高的菱花鏡,像所有豆蔻年紀的少女一般對著鏡子嘻嘻地笑起來。她終於看清了自己的模樣,靈巧非常,精緻非常,那雙晶亮的眸子長在自己原先的狐狸真身上,倒不覺有什麼,如今嵌在了這張人臉上,卻極為可人。
只是可惜,她還有一雙耳朵和一條尾巴沒有化去——赤色的耳朵和尾巴長在這少女之身,還是有些突兀的。
她走出臥房,瑟瑟已經不知去了何處,只有謝子染站在院子裡的桃樹下。
陽光透過細密的樹枝灑在他的身上,他側對著韋晚,斂了唇不知在想些什麼。清俊的眉目、硬朗的線條,映著剛結滿了粉色桃花的樹,修長的身影和斑駁的樹影相互交纏。
真是太過好看的一個人。
他就站在那裡,韋晚忽然有種錯覺,覺得他像是相識了許久的人。
如此相見,恍如隔世。
她呆立了半晌,才緩過神來,晃一晃腦袋。將腦中閃過的片段統統甩掉,蹦跳著走到他身側。
謝子染轉過身,望著她一身火紅色的裙子,讚許地點了點頭。
「倒是不負你九尾赤狐的真身。」
「只是這耳朵和尾巴……「他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韋晚頓時有些緊張:「怎麼了,有耳朵和尾巴不能跟著你嗎?」
謝子染沒忍住,一下便笑了出來。
「我何時說過。你不能跟著我?」他在韋晚身上施了個咒,那原本沒有化去的耳朵和尾巴立時沒了。
「只是……太笨了。」那一句未盡的話。
他在桃樹下對著她寵溺地笑,還似往常一樣颳了刮她的鼻子。
她忽然就生出了想一直跟著眼前這個人的想法。
那之後,謝子染就總是說她笨了。
吃飯將米粒扒到碗外是笨,走路被自己絆到是笨,睡覺像狐狸一樣滾來滾去是笨,就連他在前面走,猛地故意停下,讓她撞在自己身上,也是笨。
南平離方西有些遠,他們行了足足七日才到。
瑟瑟姓丁。
南平丁家,乃是煉藥世家。傳聞說,丁家煉出來的藥,可活死人。肉白骨。
韋晚聽了這話,猛地咽了咽口水,隨後立馬躥到瑟瑟跟前,極難得地有些羞怯。
「瑟瑟,你家煉的藥,可以讓小妖精的術法變得厲害些嗎?」
瑟瑟瞭然地笑起來:「豈止可以讓你的術法變得厲害些,還可以讓你修為大增,九條尾巴立時全長出來。」
韋晚大喜,而後才意識到什麼似的,猛地擺手掩飾道:「不是我,不是我……」
謝子染和瑟瑟便都哈哈大笑起來。
等他們終於到了南平,第一時間去的卻並不是丁家——他們跟著瑟瑟徑直去了荒野外一處茅草屋前。
韋晚想,這大抵便是謝子染說的,瑟瑟那性情大變的愛人家了。
一位蹣跚的老婦人從屋裡走了出來,她的眼睛已經看不大見,只能靠聲音來辨別方向。瑟瑟一行人走近,那老婦人便倚靠著院子中的石磨,沙啞著聲音問道:「是誰來了?」
瑟瑟上前幾步,扶住老婦人,輕聲道:「奶奶,是我,我回來了。」
老婦人終於咧開已經掉落了許多牙齒的嘴,慈祥道:「是瑟瑟啊。」
她帶著瑟瑟、謝子染和韋晚進到茅草屋中時,韋晚一眼便瞧見了躺在床上的男子——面色蒼白,連嘴唇都沒有一絲血色,他睡得極沉,茅草屋的木門被風吹過,「吱呀吱呀」地響了半晌,他卻連動都不曾動。
韋晚有些害怕,不禁拉了拉謝子染的袖子。
那人輕輕地握住了那隻手,她頓覺安心許多。
「阿力每日都是如此,白日昏睡,到了夜裡,便無比暴躁。可他原本,並不是這樣的。」瑟瑟坐在床邊,輕輕地握住床上那男子的手,眼中皆是心疼。
「子染哥哥,你能幫幫他嗎?」
他們在茅草屋外的草垛旁待了許久,直待到月上枝頭,星河遍野。
瑟瑟說,自己和這個叫阿力的少年相識,還是因了上回從方西歸來時。自己的轎子被山賊劫了下來,府上的轎夫紛紛逃竄,留她一人,坐在轎子裡直打哆嗦。
彼時她以為,自己就要葬身在這荒野外,可阿力卻出現了,帶了一柄斧子。
她從前喜歡謝子染,因謝子染身上有一股正義凜冽之氣,可她愛上阿力,卻是因他用了一柄斧子,便打退了所有的山賊。從小在山中生長的少年,血氣方剛,渾身是勁,山賊瞧見他這不怕死的模樣,自覺糾纏無果,弄個兩敗俱傷也不值當,便都走了。
可是這場景落到那時嚇到腿軟的瑟瑟眼裡,那少年便是救她性命的英雄。
年少嬌慣的大小姐,自此芳心暗許。
她雖回了丁家,卻日日尋藉口前來這茅草屋裡,也漸漸知曉了阿力自幼父母雙亡。跟著年邁多病的奶奶長大,如今長到這個年歲,仍是孤身一人。
瑟瑟對他又多了一絲憐惜。
兩人每日都膩在一處,阿力總是能變換些新鮮的玩意兒來討她歡心,她來得便更加勤。
可惜好景不長。
一個名門千金,卻日日要出門,還不許人跟著,這是哪裡來的道理?
丁家主母這便派了人,於某日瑟瑟出門後,偷偷跟著,將一切都收盡了眼底。下人回去稟告後,丁家主母震怒,將瑟瑟禁足了半月,待到半月後,瑟瑟終於又能出門時,阿力便已經成了這個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