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路且停且看,直至穿過房中的拐角,轉頭的瞬間,忽然瞥見一個端坐在落地窗旁,正在面前的畫紙上描摹著什麼的少年。
我被這突如其來映入眼帘的身影嚇了一跳,一時沒注意到腳下,無意間又踩中了個揉得極皺、被隨意扔在地上的紙團。一個踉蹌,就摔倒在了原地……
這可好,不,是很好、非常好——我手中原本端得好好的那碗羅宋湯一下子飛了出去,且好巧不巧地直直飛向了那邊正在專心作畫的某人。
順著那湯飛過去的方向望。他原本在畫的那幅畫已經被那碗色彩濃郁的湯汁浸染,白色的畫紙瞬間一片狼藉,而他本人頭上掛著幾塊滾燙的西紅柿和牛腩,還不住地往下滴著湯汁。我瞧著他的背影,像是已經僵硬了。
我絕望地閉上了眼。而後,就聽到一陣極輕的腳步聲——有誰走到了我面前。
「楚幸是吧?」
我微微眯起一條眼縫,就看到涼宮長諭站在我面前,渾身仍舊不停地往下滴著湯汁,臉上的表情悲喜難辨,我心中估摸著他一定非常想掐死我,只好呵呵乾笑兩聲:「我就是想來給你送個湯……」
他挑眉:「來給我送羅宋湯?」
說完,竟像是怒極反笑,他緩緩蹲了下來,用修長的右手輕拍我的臉頰,臉上的神情格外危險。
「可我最討厭喝的,就是羅宋湯。」
我:「……」
人說老虎不發威,當他是病貓。
我自然沒有膽子將這一任涼宮家族的少主當成個病貓,可天要亡我,就令我偏偏招惹了這麼一隻可怕得有些過分的老虎。
——由於我用一碗羅宋湯將他口中「畫了整整一個月」的畫毀了,他竟然慘無人道地要求我重新替他畫一幅一模一樣的畫,且必須在一整夜內畫完。
我:「……」
天知道我的畫工從小就十分令人震驚,幾乎到了人見人怕的地步,我遲疑了半天,才帶著幾分討好的語氣問他:「真的要我幫你重新畫嗎?」
涼宮長諭抱胸坐在我對面。他此時已經洗過澡,又換了身睡衣,頭髮濕漉漉地垂在額間,睡衣微敞,看來十分禁慾。
我默默咽了兩口口水。
他的目光落向那扇碩大的落地窗外,像是懶得理我。
我繼續道:「可你自己都整整畫了一個月,卻要我一晚上就畫完,這不是為難我嗎?」
涼宮長諭終於抬了眼皮看我一眼,眼神之中隱含著的潛台詞大抵是「你把湯灑在那畫上的時候,就應該想到這樣的後果了」。
我心知繼續求情也是無望。只得換個角度,同他寒暄起來:「你很喜歡畫畫啊?
「那些掛在牆上的,不會都是你的畫吧?」
涼宮長諭依然不理我,我忽然想到什麼,轉了頭,凝視落地窗前那幅已經近乎完成的畫作,卻見右下角赫然寫著一個「Y」,和那些掛在牆上的畫,分明都出自同一人之手。
「好厲害啊,你這水平都可以辦畫展了吧!」我由衷讚嘆。
涼宮長諭冷笑著同我道:「你再不畫,我就把你也掛到牆上去。」
我忍不住打了個寒戰,終於開始細細觀察起他原先畫的那幅畫。
畫的是一位少女,正端坐在那裡,身姿婀娜,情態繾綣,只可惜,沒有臉。
我:「你為什麼不畫臉?」
涼宮長諭還是不理我,我討了個沒趣,只好把那張已經被湯汁毀到看不大出形態的少女畫像移到一旁,扯了一張白紙,生生照著畫起來。
涼宮長諭靜坐在那裡,不發一語,也不知在想些什麼。等我在畫紙上大刀闊斧地「刷刷刷」了半個小時後,他踱步到我身後看了一眼,眼角十分應景地抽搐了兩下,問我:「你畫的這是什麼?」
我大言不慚道:「少女的畫像啊,這是臉的輪廓,這是手臂,這是身子……你怎麼了?」
「我總以為,畫工這種東西,有好自然也有差,可我沒想到,還有人能做到這麼不濟。」他極其難得地說了超過兩句的話,我受寵若驚的同時,見他深深望我一眼,「是我小看你了。」
我默默點了點頭,心說是該讓你見見世面。
可天有不測風雲,這個腦迴路清奇的人,並沒有在看到我這奇異的畫工之後就放過我,相反,他認為畫工不好可以練,沒有人永遠畫不好一幅畫。
而後,我就被他按在那畫架前,整整畫了一晚上。
我:「……」